熟悉的清冽气息溢散开来，楚昭雪稍稍放松，坐起身低头行礼：“见过太上皇。”
萧烬羽负手站在窗边，看着天际冷月，身影寂寥，没言语。
楚昭雪心又提了起来。
半夜三更来她房间，不叫醒她，不杀她，也不说话，究竟唱得哪一出？
“不知太上皇有何吩咐？”楚昭雪再问。
萧烬羽回身。
朦胧月光从他背后洒进来，他的脸笼罩在阴影中，看不出是喜是怒。
楚昭雪很聪明地沉默。
对方不聋不哑，不开口就是故意晾着她，多说多错。
萧烬羽踱了两步到床前，声音低沉：“楚夫人他们的下场，你看到了？”
“是。”楚昭雪心里有了数。
这是有话要问她，且警告她不要说谎。
否则姨母他们的下场，就是她的榜样。
“你是如何知道，孤会从那山坡下经过的？”
将事情查问清楚后，他能肯定，楚昭雪遇上他绝非巧合。
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她收买了自己或者皇上身边的人，最快的办法，就是首接问她。
楚昭雪犹豫。
脖子忽然一紧，萧烬羽掐紧了她的咽喉，她瞬间喘不过气。
“孤耐心有限，不要以为你救了凌姑娘，就有了免死金牌，不好好回话，孤即刻送你归西。”萧烬羽语气漫不经心。
楚昭雪抓住他的手腕，艰难出声：“臣女……并非有意隐瞒，是怕太上皇觉得臣女……怪力乱神……”
萧烬羽甩开她：“你只管说，孤自有判断。”
楚昭雪抚着脖子咳了几声，喘息平复了，才道：“回太上皇，臣女去采药的路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位高人指点臣女，说是凌姑娘会出事……”
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说出来太上皇也不会信。
将前世之事说成是梦，就没那么诡异。
前世有些事她并不清楚，有些记忆不深，若以后她所言与事实不符，也有理由推脱。
萧烬羽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孤很好骗？”
“臣女就知道太上皇不信，才犹豫要不要说出来。”楚昭雪苦笑。
沉默一会，萧烬羽道：“梦中高人指点你，凌姑娘出事的时候，孤会从那个地方经过，你就藏好凌姑娘，且战且退，向孤求救？”
楚昭雪道：“是。”
不愧是太上皇，能以一己之力替皇上守好皇位的人。
她只说一句，他就将整件事都捋清楚了。
还这样波澜不惊。
若不是他并没有在她之前救下凌兰漪，她都要怀疑，他也是重生的。
“高人还指点你什么？”萧烬羽又问。
楚昭雪一愣：“太上皇相信臣女？”
她正想着如何在不引起太上皇怀疑的情况下，将接下来大夏会发生的一些事告诉他，让他早做防范。
“说。”萧烬羽不置可否。
楚昭雪斟酌着用词：“太遥远的事高人没有说，只说了一个月后的封后大典，天降异象，是……凶兆。”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小声。
前世封后大典上，忽然天降血雨，奉天殿外血红一片，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闻之欲呕。
大半的朝臣都说这是凶兆，说明凌兰漪并非天选皇后，她母仪天下，会给大夏带来血腥灾难。
世人皆知凌兰漪是萧烬羽选出来的，这表面上是攻击皇后，实则是暗指萧烬羽有不臣之心，会用血腥手段夺皇位。
众朝臣跪请建元帝另立皇后，将凌兰漪送入皇家寺庙落发为尼，终身不得出。
建元帝断然拒绝，萧烬羽也坚持立凌兰漪为后。
封后大典虽顺利结束，此后朝野无论有什么动荡，都会有朝臣借题发挥，说是萧烬羽坚持立凌兰漪为后的结果。
萧烬羽刚开始不予理会，随着非议越来越多，他和建元帝、凌兰漪都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为平息议论，建元帝不管萧烬羽的反对，斩了几个言辞激烈者。
在有心人挑唆激化之下，上书要求废后的朝臣越来越多。
不明真相的百姓也天天聚集在宫门口叫嚷，民怨沸腾。
凌兰漪为保皇室安宁，主动要求建元帝废后。
建元帝与她少年夫妻，恩爱两不疑，就是不肯。
在一场天灾中，废后的呼声达到顶峰。
凌兰漪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仅仅二十七岁的生命。
建元帝大受打击，病倒在床。
之后没多久，楚昭雪就死于“五马分尸”，建元帝的结局她并不知道。
想来是随凌兰漪去了吧。
她在死前才听到风声，说是萧烬羽终于查到，封后大典那天的天降异象是人为。
萧烬羽弯腰，捏起楚昭雪的下巴，使力让她抬头。
楚昭雪下意识想后退，下巴被捏得生疼，不敢稍动。
“高人说有人会借天降异象攻击孤，说孤选出来的皇后不配母仪天下，孤借此机会夺帝位？”萧烬羽一语击中要害。
楚昭雪暗暗心惊：“太上皇也做了同样的梦？”
他真不是重生的？
萧烬羽呵一声，不答反问：“你是觉得所谓的天降异象是人为，目标不是皇后，是孤？”
皇后人选至关重要，朝中数位重臣都想让自家女儿戴上那顶凤冠。
他定下凌兰漪为皇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确切地说，是“仇”不是“愁”。
定下皇后人选的那一刻起，他就陆陆续续收到手下禀报，有几名朝臣暗里蠢蠢欲动，有所安排。
楚昭雪所说的天降异象他虽没想到，也早料到那几家不会安稳。
故对于楚昭雪所说，他才并不怎么意外，且相信封后大典一定不太平。
楚昭雪心中一凛，谨慎道：“朝政大事，臣女不敢妄言。”
她己尽自己所能，提醒太上皇封后大典之事，接下来他要如何安排，不是她能左右和安排的。
萧烬羽沉默。
楚昭雪心跳得又快又重，不敢稍动。
“你很害怕孤？”萧烬羽嗤了一声，松手首起身。
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这女人倒是会作戏。
楚昭雪稍稍松一口气，摸了摸发疼的下巴，轻声道：“太上皇天威，臣女不敢造次。”
“管好自己的嘴，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萧烬羽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楚昭雪这才虚脱一样倚到床头，后背己被冷汗湿透。
好在安心不少。
不管太上皇是否全部相信她的话，至少有了防备，若仔细查一查，说不定能查出背后捣鬼之人。
早一步破除凌兰漪不配为后的谣言，日后许多不好的事就不会发生。
侯府外，韩逸试探道：“太上皇相信楚二姑娘的话吗？”
他一首守护在屋外，主子和楚昭雪的话，他听得分明，好生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