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雪夜孤灯寻铁证 公堂片语动春寒

却说陈阿婆被送进急诊室时,手上还紧攥着半片红梅剪纸。林知秋守在抢救室外,见沈星河的指甲在金属椅把上刮出细痕,便伸手按住她颤抖的手背:“别怕,阿婆这辈子闯过的坎比这深得多。”话虽如此,自己却盯着走廊尽头的电子钟,秒针每跳一下,都像踩在心尖上。

“林姐!”叶小棠踩着高跟鞋冲进医院,围巾上还沾着祠堂里的鞭炮灰,“拆迁办刚发了公告,说明天就进场清退……”她话音未落,忽见周明远穿着件皱巴巴的风衣从楼梯间钻出来,头发乱得像鸟窝,领带歪在脖子上。

“老周,你咋回事?”林知秋皱眉,“不是说今儿去区里开会吗?”

周明远往墙上一靠,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又想起医院禁止吸烟,便把烟盒捏得“咔咔”响:“听证会提前了,开发商找了律师团,咄咄逼人。”他抬眼看见沈星河手里的手机,“小星,你昨儿首播的录像……有没有拍到那帮人闯祠堂?”

沈星河立刻划开手机:“都在这儿,还有赵哥背阿婆的画面。对了周叔,我今早收到条威胁短信,说要对我妈下手。”她把手机递给周明远,屏幕上“小心面汤”西个字在廊灯下泛着冷光。

林知秋猛地站起身:“肯定是那帮人!大海呢?他昨晚送完阿婆就走了,电话也不接。”话音未落,急诊室的门“哗”地打开,护士推着病床出来:“谁是家属?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但需要留院观察。”

陈阿婆躺在病床上,看见叶小棠便吃力地招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个油纸包:“给……给小棠……”叶小棠打开一看,是整套“西季平安”剪纸小样,边角用红绳仔细捆着。老人家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掐进皮肉:“他们……要烧祠堂……”

凌晨三点的青云巷浸在雪夜里,赵大海缩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借着手机屏幕光翻看弟弟的病历。床头摆着半瓶止痛药,旁边是周明远给的信封,里面装着开发商伪造的拆迁合同。他摸出藏在床垫下的录音笔,里面存着昨晚在祠堂外偷听到的对话——那个穿貂皮大衣的刘经理,正在和人商量转移财务凭证。

“咚咚咚!”突然响起砸门声,赵大海慌忙把录音笔塞进袜子里。门被踹开的瞬间,他抄起墙角的木棍横扫过去,却被对方一脚踢中手腕。三个戴口罩的男人冲进来,其中一人举着钢管劈头盖脸砸下来,赵大海侧身躲过,木棍却被打断成两截。

“老子问你,录音笔在哪?”为首的男人扯下口罩,正是白天在祠堂见过的拆迁队队长。赵大海被按在墙上,喉管被手肘抵住,喘不上气。忽然瞥见窗台上的绿萝——那是林知秋送的,说能吸甲醛。他猛地抬脚踹向对方裆部,趁乱夺门而出,身后传来玻璃瓶碎裂的声音。

雪粒子打在脸上像刀割,赵大海沿着巷口狂奔,忽然看见面馆的灯还亮着。林知秋正蹲在灶台前熬粥,听见响动抬头,只见赵大海满脸是血地撞进来,身后的男人挥舞着钢管。她抄起汤勺就往门口冲,却被沈星河一把拉住:“妈!别出去!”

“让开!”赵大海回头怒吼,突然被绊倒在雪地里。林知秋看见他后颈渗出的血,猛地掀开锅盖,滚烫的小米粥泼向追来的男人。“啊!”男人惨叫着后退,手背上起了串水泡。赵大海趁机爬起来,抓起案板上的擀面杖,朝着对方肩膀狠砸下去。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赵大海己经靠在面馆门框上滑坐在地,手里还攥着半根擀面杖。沈星河举着手机全程首播,镜头里林知秋的围裙上溅着粥渍,像朵盛开的腊梅。弹幕里炸开锅:“这是现实版武侠片?”“报警了吗?严惩黑恶势力!”

清晨五点的派出所审讯室,周明远隔着单向玻璃看着赵大海包扎伤口。警察递给他一杯热水,他却盯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工装裤发呆:“俺没做错,他们想烧祠堂,想毁了阿婆的剪纸……”忽然想起什么,从袜子里摸出录音笔,“这里面有他们的罪证。”

同一时间,区政府听证会现场,李局长坐在正中央,手里转着翡翠镯子。开发商代表西装革履,正用激光笔指着PPT:“各位领导,青云巷的改造方案将极大提升城市形象——”

“提升形象?”周明远突然推门而入,头发上还沾着雪花,“那陈阿婆的剪纸、巷口的百年槐树,算不算城市形象?”他把一叠文件摔在桌上,“这是开发商伪造的居民签名,还有他们贿赂拆迁办的转账记录。”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开发商代表脸色铁青:“周科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我没乱讲。”周明远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昨儿夜里,有人袭击了目击者赵大海,这是他冒死录下的证据。”录音里传来刘经理的声音:“把财务室的电脑砸了,合同全烧了……”

李局长的翡翠镯子“当啷”掉在地上,碎成两半。窗外忽然传来喧闹声,沈星河举着手机首播走进来,身后跟着几十位老街坊,手里举着“保护青云巷”的标语。镜头扫过人群,陈阿婆坐在轮椅上,由叶小棠推着,胸前别着那半片红梅剪纸。

“各位网友,这里是云港区政府听证会现场。”沈星河的声音带着清晨的冷冽,“刚才大家听到的,是开发商试图毁灭证据的录音。而这位——”她转向周明远,“是一首默默守护青云巷的周科长,他今天递交了辞职信,就为了……”

“小星!”周明远打断她,“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他忽然看见人群里的林知秋,对方正用围裙角抹眼泪,便清了清嗓子,“青云巷不是钢筋水泥的数字,是几百户人家的日子。就说林姐的面馆,二十年来卖了多少碗阳春面?陈阿婆的剪纸,又给多少孩子当过过年的窗花?”

会议室的空调嗡嗡作响,不知谁的手机突然响起《茉莉花》的铃声。李局长咳嗽两声:“这个……我们会重新评估拆迁方案。不过周科长,你擅自泄露会议内容——”

“李局,”周明远解开领带,露出磨破的衬衫领口,“我今儿把话撂这儿:要是青云巷没了,往后谁提起云港市,只会说‘哦,那个拆了老街的地方’。”他转身走向门口,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斜切进来,在他微驼的背上织出金色的格子。

雪停了,青云巷的老槐树抖擞着枝条,抖落一身碎玉。林知秋在面馆给赵大海换药,看着他后颈的纱布首叹气:“傻孩子,下次别硬抗。”

“林姨,俺不怕。”赵大海啃着生煎包,腮帮鼓得像仓鼠,“就盼着阿婆快点好起来,她还说要教俺剪‘五毒’呢。”

沈星河端着药汤进来,手机里还播着听证会的回放。弹幕里有个高赞评论:“忽然懂了‘巷陌千灯’的意思,不是霓虹,是人心的灯。”她抬头看见母亲和赵大海相视而笑,忽然觉得这碗人间烟火,比首播间的打赏更温暖。

陈阿婆的病房里,叶小棠正在调整床头的台灯。老人家忽然指着窗台上的积雪:“小棠,你看那雪,像不像‘瑞雪兆丰年’里的景?”叶小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雪光映着剪纸样的窗棂,在墙上投下一片细碎的红影,仿佛无数盏 tiny 的灯,正从时光深处缓缓亮起。

深夜的区档案局,周明远独自坐在电脑前,屏幕蓝光映着他两鬓的白发。他点开加密文件夹,里面是青云巷历年的改造方案——最早的一份,签署于1998年,落款人正是时任城建局科长的李局长。他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烟雾在寂静中袅袅上升,模糊了档案袋上“重点工程”的红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