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明媚得近乎刺眼,梧桐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午后暖阳的气息,本该让人安心。然而,枕边绒布袋里那枚玉扣令牌传来的温润触感,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仞小芸的心尖。
它回来了。从归墟之眼,从规则本源的漩涡,回到了这间普通的医院病房。玉兰花苞彻底绽放,澄澈的幽蓝与温润的乳白在花瓣纹理间流转,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得令人窒息。
老医生(他胸牌上写着“神经外科主任 陈国栋”)温和的话语还在耳边:“……先收好它吧……静养恢复……” 可仞小芸知道,麻烦远未结束。白泽的阴影,如同窗外阳光下的暗角,无处不在。
“仞小姐,感觉好点了吗?要不要吃点流食?”护士小吴的声音带着真切的关怀,端着温热的米粥走近。
仞小芸勉强点了点头,喉咙的干涩缓解了些,但全身的酸痛和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依旧沉重。她小口啜吸着米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片灿烂的阳光。阳光下的世界如此真实,却又如此脆弱。电视里关于“太阳磁暴”和“心因反应”的官方解释,像一层薄冰,覆盖着深不见底的恐怖真相。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陈主任刚查完房离开,护士小吴也去准备药品了。仞小芸的心猛地一紧,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来了吗?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医生护士。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很高档的果篮。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个穿着黑色夹克、面无表情、身形健硕的年轻人,眼神锐利如鹰,安静地守在门外。
“仞小芸小姐?”西装男人走进来,声音温和有礼,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冒昧打扰了。鄙姓秦,秦岳。是‘白泽生物科技基金会’在本市的负责人。”他微笑着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得知您遭遇不幸,又奇迹般苏醒,基金会非常关注。您这样的情况,正是我们‘白泽’致力于研究和援助的领域。”
白泽!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仞小芸的心脏!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虽然来人笑容温和,自称“基金会”,但那股隐藏在儒雅外表下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冰冷气息,与秦牧如出一辙!他身后那个保镖般的年轻人,眼神扫过她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锁定猎物的锐利!
“我……我不认识什么基金会。”仞小芸的声音干涩沙哑,努力控制着恐惧,将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右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枕边的绒布袋。
秦岳仿佛没看到她的戒备,笑容依旧温和,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她紧抓绒布袋的右手上。“仞小姐不必紧张。‘白泽’的宗旨是守护人类心智健康,探索未知领域的边界。像您这样经历了……特殊创伤事件,并展现出非凡恢复力的个体,对我们理解人类精神韧性和某些未解现象,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性的诚恳,“我们可以为您提供最好的后续治疗,最顶级的康复环境,彻底消除那些……不愉快的‘残留影响’。包括您后颈那个特殊的疤痕,我们也有专门的技术进行处理。”
他提到了疤痕!后颈的玉兰烙印!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残留影响”?“专门技术”?仞小芸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想起了白泽诊疗中心那袋流淌着靛蓝“蓝髓”的药液!想起了护士空洞的眼神!所谓的“处理”,恐怕就是“蓝髓蚀魂,塑新规牢”!
“我……不需要。”仞小芸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异常坚决,“我只需要在这里……静养。”
秦岳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她的恐惧和抗拒。“仞小姐,恐怕您还不完全理解您所经历事件的严重性,以及您自身状态的……特殊性。”他意有所指地再次瞥了一眼她紧抓的绒布袋,“您身上携带的‘物品’,蕴含着极其不稳定的能量场。它或许在您昏迷时保护了您,但它的存在本身,对您、对您周围的人,甚至对整个环境的稳定,都是一个巨大的、不可控的风险。”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白泽’有责任,也有能力,控制这种风险,并引导其向有益的方向发展。这不仅是为了公众安全,也是为了您自身的长期健康和安全考虑。请您配合。”
配合?仞小芸心中冷笑。配合成为实验室里的小白鼠?配合被“蓝髓”清洗掉所有记忆和反抗意志?
“我说了,不需要!”她提高了音量,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请你们离开!否则我要叫医生了!”
守在门外的黑衣年轻人,如同接到无声指令的猎犬,悄无声息地向前踏了半步,身体微微绷紧,锐利的目光锁定了仞小芸。病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充满了无形的压力。
秦岳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仞小姐,您这样……让我们很为难。”
他不再掩饰,缓缓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银白色器械。那器械造型奇特,像是一个高科技项圈的主体部分,表面布满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纹路,中心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幽幽靛蓝色光芒的晶体。
“这是‘白泽’最新研发的‘精神场稳定器’。”秦岳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宣读判决,“它能有效抑制您身上携带的异常能量场波动,防止其对您和外界造成不可预测的伤害。为了所有人的安全,请您暂时佩戴。”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黑衣年轻人如同鬼魅般动了!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瞬间欺近病床!一只如同铁钳般的手掌,带着凌厉的风声,首接抓向仞小芸紧握绒布袋的右手手腕!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探向那个银白色的项圈装置!
他们要强行控制她!夺走令牌!给她戴上那个鬼东西!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仞小芸体内爆发!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虚弱的身体!她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缩手,同时左手胡乱地抓起旁边床头柜上的水杯,狠狠砸向扑来的黑衣人!
“砰!”水杯砸在黑衣人手臂上碎裂开来,水花西溅!但这微不足道的阻挡只是让他的动作略微一顿!那只铁爪般的手依旧精准地扣住了仞小芸的右手手腕!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
“放开我!”她拼命挣扎,另一只手疯狂地抓挠、拍打!
黑衣人面无表情,眼神冷酷如冰,无视她的反抗,另一只手拿着那个散发着不祥靛蓝光芒的项圈,精准而冷酷地朝着她的脖颈套来!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贴上皮肤!那中心靛蓝色的晶体仿佛活物般,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侵蚀感!
就在项圈即将合拢锁死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而清晰的嗡鸣,如同玉磬清音,猛地从仞小芸紧攥的绒布袋中爆发出来!
紧接着,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内蕴幽蓝冰晶纹理的乳白色光芒,如同护体的光盾,骤然从绒布袋的缝隙中透射而出!瞬间笼罩了仞小芸的脖颈和上半身!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纯净力量!
“滋啦——!”
黑衣人手中那个即将合拢的靛蓝色项圈装置,在接触到乳白色光芒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王水的金属,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腐蚀声!构成装置的精密金属表面瞬间冒起缕缕靛蓝色的、带着腥甜气息的烟雾!中心那颗靛蓝晶体疯狂闪烁,发出濒临崩溃的“噼啪”声!
“呃!”黑衣人闷哼一声,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抓住仞小芸手腕的铁爪猛地松开!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蹬蹬蹬”连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看向仞小芸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秦岳脸上的从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他死死盯着仞小芸脖颈处那层流转着幽蓝冰晶纹理的乳白光盾,以及她手中那枚透过绒布袋缝隙、正散发出强烈纯净光芒的玉扣令牌!
“纯净的‘归墟之力’!还有……‘守门人’的冰晶烙印!竟然……如此完美地融合了?!”秦岳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这比‘蓝髓’计划预想的终极形态还要……不可思议!必须得到它!”
他不再掩饰目的,猛地对黑衣人下令:“B方案!能量抑制项圈失效!强行剥离!不计代价!”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闪烁着高频能量流光的短棍!短棍顶端亮起刺目的靛蓝色电光!他如同扑食的猎豹,再次朝着病床上的仞小芸猛扑过来!这一次,短棍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首刺她握着令牌的右手!
仞小芸刚刚挣脱钳制,手腕剧痛,身体虚弱,面对这致命的攻击,根本无力闪避!令牌散发的光盾似乎也因刚才的爆发而黯淡了一分!
完了!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靛蓝色短棍即将刺中她手臂的瞬间——
病房那扇紧闭的窗户,毫无征兆地……结冰了!
不是普通的冰霜!是瞬间蔓延开来的、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如同水晶般剔透的……幽蓝色坚冰!坚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整个玻璃窗,将窗外明媚的阳光彻底隔绝!病房内的温度骤降至冰点!连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
一股远比令牌光盾更加纯粹、更加冰冷、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恐怖寒意,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病房!
扑向仞小芸的黑衣人,动作瞬间僵滞!他手中的高频能量短棍上跳跃的靛蓝电光,如同被投入液氮般,瞬间熄灭、凝固!一层厚厚的幽蓝冰晶顺着他的手臂急速蔓延而上!他的脸上还凝固着攻击时的狠厉表情,整个人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变成了一座散发着寒气的冰雕!
秦岳脸上的狂热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取代!他猛地转头看向结冰的窗户,失声惊呼:“‘守门人’?!怎么可能?!她的力量怎么可能渗透到这里?!归墟的屏障……”
他的话音未落!
“咔嚓!”
一声清脆的裂响!
被幽蓝坚冰完全覆盖的窗户中央,一道纤细的裂痕骤然出现!裂痕迅速蔓延、扩大!
一只完美得如同冰雕玉琢的、纤细的手,毫无征兆地从裂痕中……伸了进来!
那手指修长,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非人的莹白质感,指甲圆润,泛着淡淡的冰蓝色光泽。它就那样静静地伸在病房冰冷的空气中,指尖萦绕着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带着幽蓝光点的寒气。
没有后续的动作,没有言语。
仅仅是一只手的出现,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更高维度的冰冷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瞬间笼罩了整个病房!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秦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如同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存在,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那只悬停在冰窗裂口中的手,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仞小芸也惊呆了!她怔怔地看着那只完美得不似凡尘的手,感受着那深入骨髓的熟悉寒意——那是芸娘的力量!芸娘!她竟然……追到了这里?!以这种方式?!
那只悬停的手,食指极其轻微地、优雅地……向上勾了勾。
这个动作,并非指向任何人。更像是一个……召唤?
仞小芸感觉手中紧握的玉扣令牌猛地一震!令牌中心的玉兰冰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澄澈光芒!一股强大而温和的牵引力传来,仿佛在回应着那只手的召唤!
与此同时,秦岳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闷哼一声,嘴角竟然溢出了一丝暗红色的血迹!他看向仞小芸的目光充满了不甘、怨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更高力量碾压的绝望!他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撤!”
他不再看变成冰雕的手下,甚至不敢再看那只悬停的手和仞小芸手中的令牌,如同丧家之犬般,踉跄着、极其狼狈地冲出了病房!
病房内,只剩下被冻结的黑衣人冰雕,破碎的窗户和蔓延的幽蓝坚冰,那只悬停在裂口中的完美冰手,以及……惊魂未定、紧握着剧烈发烫令牌的仞小芸。
那只手,在秦岳逃离后,又静静悬停了数秒。指尖萦绕的寒气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收回。它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食指再次极其轻微地、仿佛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般……向下点了点。
“咔嚓……哗啦……”
覆盖窗户的幽蓝坚冰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如同破碎的镜面般轰然垮塌,化作无数细小的冰晶,消散在空气中。窗外明媚的阳光重新照射进来,仿佛刚才那冻结时空的一幕从未发生。
那只完美的手,也随着冰晶的消散,无声无息地缩回了窗外的虚空之中,消失不见。只在空气中留下最后一丝冰冷而孤寂的余韵。
病房内,死寂一片。
只有仞小芸手中那枚玉扣令牌,中心的玉兰冰花依旧散发着温润而澄澈的光芒,花瓣上流转的幽蓝光泽,如同深邃的眼眸,无声地注视着这劫后余生的病房,以及窗外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阳光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