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千猛地扭头,看到顾清那张写满关切和担忧的脸庞正凑近,手里还端着一杯温水。
记忆如同碎片般涌入脑海——后花园的黑暗、父亲暴怒的身影、凌厉的鞭腿、撞上假山的剧痛、喷涌的鲜血……以及顾清不顾一切冲进来抱住他的画面。
是他……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顾……顾老师?”陆子千的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他下意识地拉高被子,遮住自己可能暴露在外的、那些不堪入目的伤痕,尤其是腰侧。
“是我!是我!”顾清连忙放下水杯,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肩膀,阻止他乱动,“别怕,这里是我家,很安全。你伤得很重,千万别乱动。”
他看着陆子千苍白的脸和眼中那份如同受惊小兽般的警惕,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喝点水?”
陆子千没有回答,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房间。
干净、整洁、充满生活气息,没有任何监控设备或者危险的信号。
顾清的眼神……只有纯粹的关切和心疼。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但戒备并未完全解除。
他缓缓摇头,拒绝了水
“我……睡了多久?”他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快一天一夜了。”顾清的声音带着后怕,“你一首在发烧,说胡话……”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陆子千的眼睛,轻声问,“你……一首在叫主人?他是谁?是……把你伤成这样的人吗?”
顾清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和浓浓的心疼。
陆子千的身体瞬间僵硬!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和极度的恐慌!
主人!
他竟然在昏迷中……泄露了最致命的秘密!
他猛地抬眼看向顾清,眼神冰冷危险。
有那么一瞬间,顾清感觉自己仿佛被毒蛇盯住,后背泛起一阵寒意。
陆子千眼中的冰冷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顾清以为是错觉。
他微微蹙眉,仿佛在努力回忆,眼神里满是困惑:“主人?……我……我说了吗?可能是烧糊涂了吧……记不清了……”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自嘲的虚弱。
“大概是……梦里被哪个剧本角色附身了?顾老师别当真。”
他试图用一个明星惯用的玩笑来搪塞过去。
顾清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那故作轻松却又难掩脆弱的神情,听着他明显是推脱的解释,心沉甸甸的。
他根本不信。
陆子千昏迷时那痛苦挣扎的样子,那一声声微弱却执着的“主人”,绝非演戏!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带着恐惧和病态依赖的呼唤。
他压下心头的疑虑和担忧,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顺着他的话道:“是是是,肯定是烧糊涂了。你拍戏太拼命了,什么角色都往心里去。”
他拿起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陆子千额角的冷汗。
“别想那么多了,先把伤养好。医生……我请了信得过的私人医生来看过,说你腰伤很重,有内出血和软组织严重挫伤,肋骨也有骨裂的可能,必须绝对静养一段时间,不能再有任何剧烈动作了。”
他刻意避开了那些触目惊心的旧伤痕不谈。
顾清的温柔和体贴,像一把软刀子,让他无所适从,甚至比面对父亲的暴怒更让他感到恐慌。
他习惯了冰冷、命令和疼痛的鞭策。
这种纯粹的关怀,让他感到陌生和危险。
它会软化他的意志,模糊他的边界。
他需要尽快离开这里!回到主人身边!
“谢谢顾老师……”陆子千低声道谢,声音里带着疏离,“给你添麻烦了。我……不能在这里久留。”
他挣扎着想再次起身,哪怕痛得脸色发白。
“不行!”顾清立刻按住他,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欲,“陆叔叔把你交给我,我就必须照顾好你!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哪里?外面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你不知道吗?”
他看着陆子千眼中疏离和急于逃离的迫切,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疼又怒,
“子千,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口中的主人是谁……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首视着陆子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现在,在这里,你是安全的。把伤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算我求你,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好吗?”
顾清眼中的坚持和卑微的恳求,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困住了陆子千。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寸步难行。
强行离开,只会暴露行踪,引来更大的麻烦,甚至……让主人蒙羞。
他颓然地闭上眼,紧抿着唇,不再试图挣扎,算是默认了顾清的安排。
接下来的几天,陆子千被迫在顾清的公寓里“静养”。
顾清推掉了所有能推的通告,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他像照顾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无微不至。
按时督促陆子千吃药,亲手准备清淡营养的流食,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身体换药
(陆子千坚持自己处理腰间的伤。顾清只能帮他擦拭背部和手臂),甚至在他夜里因为疼痛无法入睡时,会坐在床边,用温润的嗓音给他读一些舒缓的诗歌或者剧本片段。
顾清的公寓充满了阳光和温暖,播放着轻柔的音乐,与他过去所处的冰冷血腥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的关怀纯粹而炽热,像一团温暖的火焰,试图融化他周身的坚冰。
陆子千则扮演着温和、顺从、带着感激的病号。
他会在顾清喂他喝粥时,露出虚弱的、带着歉意的笑容。
会在顾清给他读诗时,安静地听着,眼神放空,仿佛真的沉浸在那些美好的词句中。
他完美地演绎着一个因伤受挫、需要朋友照顾的顶流明星。
只有顾清知道,陆子千眼底深处那份挥之不去的疏离和冰冷从未真正消失。
他像一只暂时收起利爪、却依旧警惕着周围一切的野兽,随时准备着逃离。
顾清还发现,每当夜深人静,陆子千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会拿出一个极其老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手机。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无声地着,眼神空洞而执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永远不会到来的指令。
那个手机,从未响起过。
每当这时,顾清都能从门缝中看到陆子千侧脸上,那混合着失望、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执念的表情。
那表情让顾清的心如同坠入冰窟。
他知道,“主人”两个字,深深刻在陆子千的灵魂里,比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更难以愈合。
而他顾清,只是一个暂时的避风港,一个陆子千急于挣脱的温柔牢笼。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陆子千沉睡的脸上,柔和了他过于精致的轮廓,却无法驱散那萦绕在他眉宇间的阴霾。
顾清坐在床边,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无力和心痛。
他该如何……才能真正触碰到那个被黑暗吞噬的陆子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