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烬河山
金銮殿的琉璃瓦上凝着霜,林绾指尖抚过龙椅扶手的箭痕,那里新刻的“珩”字还渗着朱砂。怀中的婴孩突然啼哭,眼尾金砂痣灼如烙铁,将她掌心烫出一道锁链纹——与谢珩当年腕间的契约印一模一样。
“娘娘,北狄狼骑过了饮马河!”探子额角的血污冻成冰渣,递上的军报却染着槐香。林绾展开信笺,夹缝中浮出金砂纹勾勒的北疆舆图,谢珩的字迹在血渍间游走:“夫人,且看为夫最后一计。”
十七掀帘而入,玄甲结满冰凌,手中却捧着碗热气蒸腾的枇杷露。林绾舀起一勺,忽见碗底沉着半枚玉扣——正是她典当的那枚,缺口处新镶了金砂纹。婴孩的哭声骤然停歇,殿外传来战马嘶鸣,混着铁甲碰撞的声响,竟与谢珩教她下棋时的落子声相合。
雪貂叼着染血的襁褓窜上龙案。林绾抖开绸缎,三百张当票如蝶纷飞,每张背面都爬满谢珩的批注。最旧的那张泛着药渍:“永昌五年冬,赎回碧玉镯一对——夫人当镯买砒霜,却毒翻首辅三条细作。”
地宫突然传来轰鸣。林绾抱着婴孩踏入冰阶时,见三百青衫悬尸的锁链尽断,每具尸身心口都嵌着枚蜜饯。十七的弩箭射穿冰壁,裂缝中渗出金砂,凝成谢珩的虚影:“这些学子饮过你施的粥,该还你场泼天功德。”
北狄的狼头旗己映红窗棂。林绾将婴孩交予十七,腕间金砂纹暴涨为弓。谢珩的声音混着冰碴刺入耳膜:“箭要往西偏三分,那里埋着为夫的聘礼。”
第一箭离弦,皇城地动山摇。裂开的地缝中升起十二尊青铜鼎,鼎内燃着幽蓝火焰——正是当年烧毁契约的火种。北狄战马惊嘶,鞍鞯上的狼纹遇火竟化作流民面孔,皆是林绾赈济过的妇孺。
“可汗可知?”林绾的第二箭钉穿王旗,箭尾流苏缠着谢珩的半截发带,“你饮了三年的壮骨酒,煮的是我夫君的腕骨。”
婴孩突然发出笑声。十七掀开襁褓,见金砂纹正从孩子心口蔓出,在地上拼出北狄布防图。谢珩的虚影在硝烟中愈发清晰,指尖轻点舆图上的孤山:“为夫在此处藏了件嫁衣,夫人可愿...”
话音未断,一支穿云箭破空而至。林绾旋身去挡,金砂纹却先一步缠住箭簇。箭杆裂开,飘出张泛黄的契约——正是永昌三年腊八夜的原稿,谢珩的指印旁多了枚婴孩足印。
“阿珩...”林绾脱口而出的刹那,地宫冰棺尽碎。谢珩的遗骨在蓝火中重组,玄衣上的血纹褪成婚服喜色。他踏着火光走来,心口琉璃匣映出林绾大婚那夜的妆奁——原来匣中锁的不是虎符,是她当年剪下的青丝。
北狄王突然暴喝,弯刀劈向婴孩。十七的玄甲应声而裂,露出的胸膛刻满金砂纹。谢珩的虚影与他重叠,金砂刃穿透可汗咽喉:“本君的骨肉,你也配碰?”
雪貂尖叫着跃上龙椅。林绾低头望去,婴孩掌心攥着块带血的蜜饯,糖霜下露出半枚玉玺纹。地缝中的青铜鼎突然倒转,蓝火吞没北狄大军,却在触及流民时化作春雨。
“锁龙局真正的钥匙...”谢珩的虚影在雨中消散,最后一片金砂贴上林绾眉间,“是夫人七岁那夜,在棺材里刻的哭脸。”
冰湖轰然塌陷。林绾抱着婴孩坠入深渊时,三百青衫学子的魂魄托起銮驾。她看见谢珩的遗骨沉在湖底,腕间金砂纹连成星图——正是父亲教她刻过的北疆天象。
朝阳刺破云层时,新帝的哭声震落檐上残雪。十七在废墟中捡到枚蜜蜡人偶,背面刻着谢珩绝笔:“碧落黄泉,聘礼不渝。”
林绾撕毁龙袍裹住婴孩,腕间契约纹突然灼痛。金銮殿的断壁残垣上,金砂纹正自动重绘山河图,每处关隘都标着谢珩的字迹——那是他二十年来,为她走过的万里疆土。
“开粮仓,迎流民。”她将玉玺掷给十七,扯断青丝系住谢珩的断箭,“告诉北狄残部...”
雪貂叼着婚书跃上肩头,林绾在满朝文武的抽气声中,将箭尖对准龙椅上的婴孩:“这江山本宫给他了,但命——”
箭簇突然调转,穿透首辅余党的咽喉。谢珩的笑声混着金砂纹在梁间回荡:“夫人这招声东击西,颇得为夫真传。”
槐花突降,掩尽血色。林绾抚过婴孩眼尾的朱砂痣,在满城飞絮中轻声呢喃:“戏还没完呢...谢、夫、君。”
地宫深处,最后一具冰棺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