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千秋烬
谢珩的私印在林绾掌心发烫,冰湖倒映的天幕上,金砂纹正将星斗连成北疆舆图。十七在废墟里熬煮的枇杷露突然沸腾,药香凝成个模糊的人形——竟是三年前病逝的弟弟,他蒙眼的纱布下渗出金砂,嘴角还沾着偷药那夜的糖霜。
"阿姐..."幻影递来半块虎符,缺口处嵌着她的乳牙,"你喂我喝的药...都是姐夫的心头血。"
林绾腕间的金砂纹突然暴起,却在穿透虚影时勾出缕银丝——那是谢珩束发用的冰蚕弦,此刻正缠在她腹间。胎动随着弦鸣震颤,冰面下浮起三百口琉璃棺,每口都封着个戴金砂面具的谢珩,面具下却是她这些年救过的流民面孔。
雪貂尖叫着撞向地宫玉璧。林绾追过去时,见它正用尾尖蘸血画符,勾勒出的竟是契约末页的印章。谢珩的叹息混着冰碴从穹顶砸落:"夫人总说我骗你...可知最毒的谎,是让你以为能恨我。"
十七突然掀翻蜜饯摊子,玄甲下露出满身陈年箭伤——每处都与谢珩的旧疤重叠。他撕开胸前皮肉,掏出的不是心脏,而是枚雕着双喜字的蜡丸:"主子说...您临产时该用这个止疼。"
林绾捏碎蜡丸时笑了。里面裹着的不是药,是她大婚那夜剪下的青丝,系着谢珩的半片指甲。冰湖突然沸腾,三百琉璃棺中的面具同时碎裂,露出底下封存的记忆——
永昌三年冬夜,少年谢珩跪在雪地里剖心取骨。国师将染血的虎符塞进他胸腔:"你要扮作弑亲恶鬼,替圣女背尽天下骂名。"他咽下喉间血沫,在契约上勾画林绾的眉眼:"再加条...若她动情,万箭穿心。"
地宫震颤着坍塌。林绾在坠落的玉屑中看见真相:父亲当年屠村是为阻断首辅的换命邪术,谢珩灭门是为销毁她作为圣女的证据,就连北狄入侵都是首辅逼她觉醒的毒计。
"这傻子..."她着冰棺里谢珩的遗骨,金砂纹突然渗入髓腔,"连死都要摆诛心局。"
腹中胎儿突然剧烈踢打,频率与谢珩当年咳血的节奏吻合。十七捧来的襁褓泛着药香,内里缝着百张当票——全是这些年谢珩赎回的她典当的旧物。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纸笺,字迹被血晕染:"夫人可知,你舍的每件饰物...都在买为夫的命。"
北狄铁骑撞破宫门时,林绾正在焚烧契约。灰烬里浮出枚玉扣,正是她当掉的那枚。谢珩的虚影在火光中凝实,指尖金砂纹拧成支发簪,轻轻别进她散乱鬓发:"为夫教夫人最后一招...怎么用相思烬重燃山河。"
箭雨破空而至。林绾不躲不避,任金砂纹缠住周身。箭簇触及胎动的刹那,三百琉璃棺中的金砂冲天而起,化作漫天喜鹊。谢珩的遗骨在鹊桥尽头起身,玄衣上的血纹拼出合婚庚帖: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十七在箭阵中大笑,撕开的脸皮下露出首辅嫡子的容颜。他吞下最后一颗蜜饯,将毒刃刺入心口:"谢大人允诺...用我的命换阿姐一世长安..."
林绾的泪终于坠落。泪珠击穿冰面的瞬间,整座皇城开始坍塌。谢珩的虚影在消散前吻上她眉心,金砂纹自那处蔓延,将残垣断壁织成锦绣河山。
新帝啼哭响彻云霄时,雪貂叼着染血的襁褓跃上云阶。林绾看着怀中婴孩眼尾的金砂痣,忽然咬破指尖在他掌心画锁:"这辈子...换你囚我。"
朝阳刺破血雾的刹那,冰湖下的三百口铜钱齐齐浮空。每枚钱眼都飘出缕金砂,凝成谢珩最后的身影。他隔着十八年光阴向她伸手,腕间契约纹鲜红如初:
"夫人,该续契了。"
山河寂静,唯余相思成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