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三章 锁麟囊
海神庙的余烬在海风中飘散,林绾的指尖抚过焦黑的梁柱,一粒未熔的金砂嵌在木纹里——与谢珩咳出的血珠一般无二。老妪蜷在礁石后,枯发间别着的贝壳簪突然滑落,簪头的暗纹刺得林绾瞳孔骤缩:那是周沅画像上惊鸿剑的剑穗纹样。
"沅儿..."老妪浑浊的泪淌过沟壑纵横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林绾腕间,"你爹葬在..."
"葬在何处?"谢珩的嗓音自背后响起,惊飞一群海鸥。林绾侧目,见他苍白的指节捏着半枚螺钿——正是老妪襁褓中掉出的物件,"可是葬在二十年前沉没的宝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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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明的私宅浸在梅雨里。林绾踹开书房暗门,蛛网缠上她发间珠钗。谢珩忽然抬手,温热的掌心遮住她双眼:"夫人莫看..."
迟了。
满墙仕女图的眸子皆被挖去,空洞处填着赤金砂。林绾的软剑劈开画轴,夹层的密信雪片般纷落——每封都盖着当朝首辅的私印。
"好个中流砥柱!"她碾碎信笺,看着金粉从指缝漏下,"北狄的银子,倒是比江南的米还干净。"
窗外忽起琵琶声。歌妓抱着阮琴倚在回廊,葱白的指尖抹过琴弦:"娘娘好大火气...可要听支《锁麟囊》降降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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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珩的茶盏停在唇边。歌妓掀开面纱,眼下泪痣灼如泣血:"一别经年,师兄还是爱喝这掺了赤矾的雨前茶。"
林绾的剑锋挑断琴弦,淬毒的银针钉入梁柱:"本宫当是谁...原来是药王谷叛徒。"她忽然轻笑,"三年前驿站那杯毒酒,姑娘调得可还顺手?"
歌妓的罗裙旋如血莲,袖中暗器暴雨般倾泻:"不及娘娘...连夫君的安胎药都敢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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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的青铜棺渗出咸腥。林绾撬开棺盖的刹那,海风裹着螺号声灌入耳膜。棺中尸首心口插着惊鸿箭,箭羽上绑着的血书字迹未干——竟是谢珩的笔迹!
"夫人信我..."谢珩的金砂纹缠住她颤抖的手腕,"这局从你掀马车那日...咳咳...就由不得我了。"
林绾的指甲掐进他掌心:"由不得你假死?由不得你下毒?还是由不得你..."她忽然哽咽,"...拿孩儿当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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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的渔港飘着血腥。林绾立在船头,看着倭寇的残肢随潮水起伏。谢珩的白衣染着斑驳血迹,却仍笑着替她系紧披风:"夫人这胎...倒是比惊鸿弓还稳。"
"托陛下的福。"她拍开他的手,腕间玉镯撞上船舷,"避子药调成安胎方,太医院该给您颁块妙手回春的匾。"
桅杆突然断裂。倭寇头子的长刀劈开晨雾:"妖后!还我兄长命来!"
林绾的软剑迎上刀锋,却在看清对方眉眼时骤停——这狰狞刀疤下的轮廓,竟与赵怀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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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舱里的海图铺满血渍。林绾的指尖划过标注的航线,忽然停在某处暗礁:"三日前沉没的商船...载的是北狄使团?"
"载的是这个。"谢珩劈开木箱,滚出的玄铁匣中躺着具婴孩骸骨——腕间莲花胎记泛着金芒,"夫人可觉得眼熟?"
海风突然腥咸刺鼻。林绾扶着舱壁干呕,恍惚间听见谢珩的低叹:"为夫替你算过...这一胎若是双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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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劈裂乌云。歌妓的尸首随浪起伏,手中紧攥的螺钿匣突然开启。林绾看着匣中并蒂莲玉佩,耳畔响起老妪的呓语:"...双生子锁麟囊,乾坤倒转天命殇..."
谢珩的剑锋刺入甲板,金砂纹顺剑身蔓延:"夫人可知...当年先帝为何溺毙周沅?"
"因她发现..."林绾扯开尸首衣襟,心口处的暗卫印记赫然在目,"...这大启江山,早被你们谢家蛀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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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冲刷着甲板血迹。林绾抱着襁褓立在船头,婴孩的啼哭混着螺号声响彻海天。谢珩的掌心覆上她微隆的小腹,嗓音轻得像那年雪夜的叹息:"夫人可知...朕最怕的不是毒酒冷箭..."
"是怕我掀了这海..."她忽然转身,惊鸿弓弦割破他指尖,"...发现你藏在浪下的真心?"
朝阳刺破云层时,倭寇的旗舰燃起冲天大火。林绾望着渐沉的海平线,没看见谢珩袖中滑落的药瓶——瓶身"落胎"二字,正被血渍渐渐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