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潮生

第西十二章 潮生

钱塘江的浪沫扑在礁石上,林绾望着海神庙檐角摇晃的铜铃,睫毛沾了层细密的水珠。谢珩立在她身侧,玄色大氅被海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暗扣的短刃——那是昨夜从赵怀安尸身上搜出的凶器。

"娘娘当真要进这晦气地方?"新任杭州知府李崇明躬身引路,圆胖的脸上堆着谄笑,眼尾褶子挤成数道深沟,"这庙破败多年,怕是冲撞了凤体..."

林绾倏然驻足。她瞥见李崇明扶门的手背上青筋一跳,唇角勾起冷笑:"李大人抖什么?莫不是这庙里供的不是海神..."软剑倏然出鞘,剑尖挑起褪色的神幔,"...是些见不得光的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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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像背后的暗门吱呀作响。谢珩举着火折子贴近,跳动的焰光映得他眉眼忽明忽暗:"夫人当心脚下。"他伸手欲扶,却被林绾侧身避开。

"陛下这关切模样,倒比戏台上的生角还假。"她指尖抚过斑驳壁画,周沅公主执剑的英姿己褪成暗褐色,"三日前江边那场戏,陛下看得可尽兴?"

谢珩眼睫微颤,火光在瞳孔里碎成金砂:"不及夫人引潮破敌时...咳...那声'放闸'来得痛快。"他忽然剧烈咳嗽,指缝漏出的血珠坠在供桌上,与香灰混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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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阴风卷着腥气扑面。林绾的夜明珠照亮十二口青铜箱,箱中北狄弯刀寒光凛凛。她弯腰欲拾,腹中突然抽痛,指尖堪堪扶住箱沿——

"别碰!"谢珩擒住她手腕的力道失了分寸。林绾抬眸,见他素来沉静的眼底竟泛着血丝:"刀柄浸过赤矾水..."话音未落,暗处弩箭破空而至。

"小心!"

林绾旋身将谢珩推向梁柱,箭矢擦着鬓发钉入墙壁。李崇明举着连弩从暗门跌入,圆脸上狰狞毕现:"娘娘好身手!可惜这地窖的机关..."他肥厚的手指猛地扳动烛台,"...专克惊鸿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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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倒灌的轰鸣震耳欲聋。林绾的后背撞上湿滑石壁,谢珩的掌心垫在她腰后,金砂纹蔓过手背:"抱紧!"

浪潮劈头盖脸砸下时,林绾看见李崇明扭曲的脸被暗流撕碎。她死死攥住谢珩的衣襟,咸涩的海水呛进口鼻,恍惚间竟觉他唇角扬起一抹笑——那是江南初遇时,病秧子世子藏在咳喘里的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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礁石洞中篝火噼啪。林绾拧着湿透的官袍,火光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谢珩倚在岩壁剥烤鱼,苍白的指尖被烫得发红:"夫人可知...这海神庙下埋着什么?"

"总不会是李崇明的良心。"她撕下鱼腹最嫩的肉,瞥见谢珩腕间新添的擦伤,"陛下这苦肉计演得愈发逼真了。"

"不及夫人。"他突然倾身,鼻尖几乎贴上她的,"那日江边引潮时...你护着孕妇的手在抖。"温热气息拂过她耳垂,"原来林大人也会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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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的海滩浮着薄雾。林绾踹开半掩的舱门,锈蚀的铁箱里蜷着个白发老妪。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大,枯枝般的手指抓住她裙裾:"沅儿...娘终于等到你..."

"放肆!"随行侍卫的刀锋未落,林绾己蹲下身。她盯着老妪颈间晃动的玉锁——与谢珩那枚长命锁纹路相契,"你说...周沅是你女儿?"

海风卷起泛黄的襁褓。老妪颤巍巍展开血书,永昌七年的墨迹混着泪痕:"...沅儿非皇室血脉,实乃海民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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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涛拍岸声中,谢珩的剑尖挑起血书:"夫人信吗?"他眉峰微挑,素来温润的眸子凝着寒霜,"这老妇眼角的疤...与当年溺毙的奶娘一般无二。"

林绾的指尖抚过玉锁暗纹。锁芯弹开的刹那,海神庙方向突然腾起黑烟。她转身望见冲天火光中,谢珩的轮廓被浓烟模糊,恍如三年前雪夜马车上那个病弱的影子。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她将玉锁抛入浪涛,"横竖这江南的局...本宫掀定了!"

海浪吞没最后一线天光时,林绾没看见谢珩攥紧的掌心——那里躺着半枚染血的虎符,符身裂痕与玉锁缺口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