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很快出现了一阵骚动,片刻之后,项燕的身影出现在了垛口之后,他同样没有穿戴厚重的甲胄,一身麻衣,身形虽因连日苦战而显得有些佝偻,但一双眼睛,依旧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钉在李星河的身上。
“李星河!”项燕的声音穿过风声,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与疲惫,“你来此,是想炫耀你的武功,还是想劝我这把老骨头投降?”
李星河的脸上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平静。
“项燕将军,你我沙场交锋,非为私怨,各为其主罢了,我来,是想给你一个体面的结局。”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城楼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南华己是孤城,再守下去,除了让城中数万将士与你一同殉葬,毫无意义。”
“放屁!”项燕勃然大怒,干枯的手掌重重拍在城砖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大楚是不会亡的!你汉国吞并我南部疆土,己成众矢之的!秦国,绝不会坐视你们一家独大!
嬴政的铁骑,不日便会南下,届时,你这片营盘,便是他们的猎场!”
他的吼声在城头回荡,像是在给麾下的士兵打气,也像是在给自己注入一丝虚妄的希望。
城墙上的楚军士兵们,原本黯淡的眼神中,果然因为“秦国”二字,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
李星河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知道项燕说的是事实,或者说,是一个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楚国向秦国求援,是绝境之下唯一的选择。而秦王嬴政,那头盘踞在西方的猛虎,也绝不会安然看着邻居的院子里,长出一棵自己无法掌控的参天大树。
“秦国会来。”李星河开口了,他承认了项燕的判断,这让城头上的楚军微微一怔。
“但,”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他们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座完整的楚国,还是一片被搜刮殆尽的废墟,那就要看项燕将军你的选择了。”
项燕瞳孔骤然一缩。
李星河的声音继续传来,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击在项燕乃至所有楚国守军的心上:
“我汉国,要的不是楚国的土地。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只会成为拖累。我要的,是楚国数百年来积累的财富,是你们府库里的金银,武库里的铜料,粮仓里的米粟,是那些能让汉国变得更强的工匠与典籍!”
“我此来,非为灭国,实为掠夺!”
这番话,比任何劝降的言语都更加冰冷,更加残酷。它赤裸裸地撕碎了战争最后一丝虚伪的面纱,将最原始、最野蛮的逻辑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我们不是来占领你们的家园,我们是来抢光你们的一切。
城楼上一片死寂。项燕的身子晃了晃,他能感觉到身后士兵们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正在被这盆冰水无情地浇灭。
为国捐躯,是荣耀。但为一个注定要被洗劫一空的空壳而死,那又算什么?
李星河看着项燕那张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脸,知道自己的话己经起了作用。
他不再多言,调转马头,缓缓返回本阵。风将他最后一句低语,若有若无地送了过去。
“将军,好好想想吧。你的忠诚,不该用楚国最后的元气来陪葬。”
回到中军大帐,方才在阵前那份迫人的气势瞬间消散。李星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在南华城的位置上停留了许久。
秦国……嬴政……
项燕的判断没有错。咸阳的那位王,野心吞天,绝不会容忍汉国顺利地消化掉楚国的南部精华。
救援是必然的,但秦军的脚步再快,也需要时间。而他所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他要的不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灭国之战,那会将汉国拖入泥潭,给秦国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
他要的是一场迅猛、高效、收益巨大的闪电战。
在秦国做出实质性反应之前,将楚国最富庶的江淮地区彻底掏空,然后带着足以让汉国国力跃升一个台阶的财富,从容退去。
至于这片土地的归属?
李星河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就让嬴政去面对一个被搜刮一空、民心尽失的烂摊子吧。
让他去安抚那些流离失所的楚人,去重建那些被战火摧毁的城池。汉国,将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用从楚国掠夺来的血液,将自己喂养得更加强壮。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寂,冰冷而果决。
几名亲卫将领立刻躬身肃立。
李星-河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的南华城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三日,我只给项燕三日期限。三日后,若城门不开,便用我军的投石机,为他开门!”
他抬起头,环视着帐内的部下,眼神里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钢铁般的意志。
“攻城之日,不必留手,破城之后,城中府库、武库、粮仓,尽数封存清点。告诉弟兄们,打下南华,此战便成功了一半!”
“喏!”
将领们领命而去,大帐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灯火摇曳,将李星河的身影投射在地图上,那巨大的影子,仿佛己经覆盖了整个楚国的疆域。
他知道,项燕不会投降。那样的老将,有自己的风骨和骄傲。
而他,恰恰要亲手打碎这份风骨,碾碎这份骄傲,让整个天下都看清楚,在这场新的争霸游戏中,旧时代的仁义与忠诚,是何等的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