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结束，结束时间：2077年3月5日，下午六点三十。”
维克多洗了手，擦掉脑袋上的汗，看着躺在手术床上呼吸均匀的病人松了口气，他坐到电脑桌边的滑椅上端起咖啡，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
AI开始复述刚才手术中记录下来的情况：“…发现患者旧伤，子弹从第十根肋骨和第十一根肋骨中间穿过，打入左肺，造成胸腔大面积出血，同时损伤心脏，中弹后患者心脏被替换，及时建立简单循环系统，确保装置代替心脏进行运作，患者进入冷藏状态，中途多次更换心脏义体，但都无法保证患者长时间活动…”
“根据患者最近植入的'军用科技K032版军用心脏替换义体'数据显示，该产品最初生产于2075年2月，2075年3月患者植入体内，患者疑似解除冰冻展开活动，2076年3月—4月患者多次停搏，随后再次进入冷冻状态…”
听到这里维克多有些沉默，他看了眼刚才被他从女孩儿心脏位置替换下来的机械装置，那玩意儿就是所谓K032，前年军用科技制造的心脏义体。
和xxl卷饼差不多大小，看起来非常不靠谱用起来也很不靠谱但那是当时最好的货了，不仅能够代替心脏，也相当于在正常心脏边上绑定一个备胎，很创新的想法，那些个刀尖舔血的佣兵想尽办法都想得到一个。
不过作为军用产品那向来是有价无市，自己当时也没进到货，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实体。
也许是跨越从零到一的难题以后的路就要好走一些，才过去不到两年时间荒坂就联合生物科技研发出来了产品副心脏，价格更便宜质量更好，把军用科技的生意全抢了去。
维克多拿起K032在手里掂了掂，右手摸着下巴，将手里的玩意儿和电脑资料库里军用科技网站里K032的宣传图作比较，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这玩意儿差不多都碎完了啊…还能维持最基本的作用将近一年…”维克多啧啧称奇，他琢磨着给手里的K032拍了几张照片，这玩意儿要是加个故事发给军用科技应该能当最好的广告吧。
原先不知道是这种情况，要不然这手术维克多还真不敢做，将肉长的心脏进行替换很简单，但要替换这种碎在身体里的心脏义体那可太难了，其中有太多可能的情况让他不敢保证女孩儿能够活下来，或许这也是当时了解情况后其他义体医生不敢动手救援只能将人冰冻的原因。
还好，这人足够幸运…
不过这女孩儿到底什么身份，军用科技的独家货都能用上…老维有些疑惑，算了，留给V头疼吧。
维克多站起身，在心跳检测仪有节奏地滴滴响声中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出诊所，他走上台阶，摸了一把睡在报纸上的无毛猫，然后从后门走进米丝蒂的店里。
杰克躺在米丝蒂为客人准备的按摩椅上，脑袋旁边的边桌上点着熏香，他戴着眼罩，双手交叉着放在肚皮上，一副'这世界所有破事都与我无关'的模样。
米丝蒂在旁边拿着小铃铛帮助他寻找心灵的平静，“避开那些红色，避开红色…”
“嘿，维克多，”米丝蒂看见维克多走过来，放下手里的小铃铛，顺手把边桌上的披萨递给他，“手术怎么样？”
维克多接过披萨，“还不错，不是我做过最糟的，至少那女孩活下来了，V呢？”
“她去和某个大名鼎鼎的中间人聊生意去了，你们肯定想不到是谁，”杰克将眼罩揭开一个角，乐呵着盯着他俩，“这是我们在夜之城成为传奇的第一步。”
“德克斯特·德肖恩，我们早就都知道了，你己经嚷嚷过太多次，杰克，”米丝蒂摸了摸杰克的脑袋瓜，“你说梦话都是在叫他的名字。”
“要是再大声点儿我保证这条街上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和德肖恩有笔大生意，”维克多拿起披萨吃了一块，然后皱了皱眉头，“这披萨是我们以前吃的那家？”
“这次确实不太好吃…”米丝蒂耸耸肩，“地狱美味披萨'最近出的新品，我还以为是那种墨西哥辣度的披萨，结果买来一看才发现就是意式香肠披萨换了个包装，奶酪化合物还变少了，这代合成食品真心不行。”
“哔哔…”杰克的电话响了，他很快按下接听键，“嘿V，怎么样啊？”
“我和德克斯特谈过了，”V的声音传过来，背景音有些嘈杂，应该是在街上。
“嘿嘿，”杰克发出猥琐的笑声，“肥佬给的一定是肥差吧？”
V停顿了几秒，“他确实挺的，不过他说这生意…算了，你肯定喜欢，是笔大买卖，按照他的说法，三十岁之前能不能名留青史可能就看这趟了。”
“怎么？”察觉到V的语气有些奇怪，杰克将脑袋上还挂着的眼罩取了下来，“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杰克没听到V的回答，“V？”
“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德克斯特是个很谨慎的人，在干大事儿之前想先验验我们，让咱们去全食品工厂拿个叫'小平头'的机器人。”
“拿？”杰克笑了出来，“我喜欢你的用词。”
“也确实没错，漩涡帮从军用科技手里偷走了这玩意儿，我刚才和军用科技的负责人见了面，答应了她件事情，所以现在小平头算是我们的东西——”
“行吧V，那我们全食品工厂见？”
“来吧，这个点儿正好开始夜生活，全食品工厂结束了，我还得去和咱们客户勾兑勾搭…嘿，老维手术做完了吗？那姑娘活下来了？”
“当然活下来了，老维做事儿你还不放心？”杰克给米丝蒂和维克多打了个招呼，走到门口停着的摩托边上，'天穹'摩托车，华国品牌，用过都说好，这是杰克贷了亿点点买下来的新宝贝。
“就是脑瓜子中了一枪，老维都能把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换个心脏算怎么回事，”杰克嘴里着夸赞维克多，一边跨上摩托车，调整了个姿势就'轰轰轰'地出发了。
V松了一口气，“行，你快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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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雨水打在绀碧大厦最顶层的房间玻璃窗上。
绀碧大厦，夜之城最高档的酒店，也是最高档的黄赌毒窝点，全球金融家出差来到夜之城基本都在这里下榻，它的每个角落都尽显奢华。
而奢华的绀碧大厦最顶层的奢华到极致的奢华总统A套房，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人住过，身份高贵的荒坂三郎，以及现在来夜之城'旅游'的小老弟荒坂赖宣。
“这披萨真难吃，”尝试平民美食的荒坂赖宣把'真实玫瑰阳光芦荟披萨'放回盒子里，事实上玫瑰和芦荟都是夜之城的高档玩意儿，平民可买不起，现在的环境不太适合植物生存。
【但不管怎么想…玫瑰和芦荟都不太适合被放进披萨里吧？】
站在边上的亚当.重锤思考着，很奇怪，他全身都是铁疙瘩还能如此有逻辑。
“你吃吗？披萨？”荒坂赖宣拿着盒子朝重锤递了递，然后又很快放下，“噢，忘了你平时不吃这些，那要来点儿机油酒什么的吗？”
“我一般只充电，赖宣，少爷，”重锤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在成为这位奇葩少爷的保镖之后，他总感觉本应该高高在上的富二代莫名其妙地很友善，这让他有些不舒服。
亚当.重锤不想要友善，他想要杀戮，疯狂地杀戮，就像以前一样，让自己变成杀戮的机器，他也就只会干这个了，不然他还能做什么呢？装个性偶芯片去扭扭街开始新生活吗？
重锤的LOVE（Level Of ViolencE）值早己经过满，他这样的灵魂应该在地狱里焚烧。
但荒坂赖宣似乎给了他另一种选择，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接受，毕竟在身上涂上'鋼鉄之龍'的喷漆实在是有些太羞耻了。
噢，也可能不是'鋼鉄之龍'，毕竟那个神秘的组织己经解散了，但谁知道荒坂赖宣下一个组织的名字会不会更糟糕，比如'合金龍鳯会'之类的。
想到这里，重锤打了个寒颤，这么说并不准确，应该说他的机器身体出现轻微的震动现象。
实际上不管他接不接受，他己经在帮荒坂赖宣这位整个荒坂目前最有人性的高层做事了。
荒坂赖宣拿起桌上的平板，开始查看赫尔曼发过来的资料。
安德斯.赫尔曼，荒坂首席工程师，Relic项目主管，芳龄西十八，单身，年薪能在夜之城任何地段随便买房，有一辆保养得当雷费尔德浮空车'誓约胜利之剑'。
他对配偶没什么太多要求，不要求颜值学历家世，他只要求能接受他的怪癖——可惜的是这种女子暂时没能出现。
所以他的征婚消息现在还挂在'夜城佳缘'网站上，大家都以为是诈骗。
荒坂赖宣每次和赫尔曼联系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这件事情，然后露出奇怪的笑容，让赫尔曼摸不着头脑，或许这也是让赫尔曼最后决心离开荒坂的重要原因之一。
虽然没有女朋友，但赫尔曼的工作做得很好，'Relic守护你的灵魂项目报告：Relic2.0版本极具攻击性，升级后它被设计为会在宿主身体死亡后自动修复躯体损伤，并借由其脑部义体侵占其所有神经，最终夺取宿主躯体，整个过程不可逆转…'
'Relic2.0强调灵魂和身体的契合度，以亲缘关系者无生命体征机体为最佳选择对象，并非任何机体都能完成与灵魂的匹配，同时，某些情况下芯片无法完全抹去宿主意识，只能达到Relic1.0的效果…'
'适配机体项目在2020—2021年永生项目基础信息上进行开发，同时试图制造出能够适应任何灵魂的机体，但均以失败告终，无法复刻当年唯一成功的R-0号生物实验品（安德里亚娜.杨）…'
'推测前首席生物工程师弗朗西斯.杨，在自己被选为实验品的女儿安德里亚娜.杨身上进行了改造，但这一部分实验并没有留下任何相关资料，2021年安德里亚娜.杨被确认身死，从荒坂通缉名单上除名…'
'Relic版本仍然在继续更新，当前版本不适合使用。'
“安德里亚娜…”荒坂赖宣念出了这个名字，有些怀念。
那天是他和荒坂三郎断绝父子关系的日子，也是荒坂塔被奥特攻击的日子，即使过了这么好几十年，他也依然记得自己邀请那个女孩加入鋼鉄之龍时她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加入鋼鉄之龍？他没有停止思考，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安德里亚娜.杨作为R-0黑客活跃了一段时间，她躲过了所有荒坂部队的追击，在夜之城打出了老派黑客的名头，甚至还接过不少鋼鉄之龍骚扰荒坂的任务。
那段日子很多黑客都跟风着模仿她重新使用电脑来工作，幸运地躲过了巴特莫斯在赛博空间释放的病毒，在救了一堆公司狗后，她又莫名其妙救了很多人，有的人叫她'赛博圣母'，有人觉得她是逐渐崩溃的赛博空间里剩下的最后的希望。
但就像所有传奇黑客都有的结局，她消失了。
强尼.银手说是他杀了R-0，一个叫穆阿迈尔的佣兵说亲眼看见一颗子弹打进她的心脏，克里摇了摇头没说话，武侍乐队的南希只知道哭，最后中间人罗格发了通告。
“R-0死了，”附加上一段手术失败的超梦视频，视频中躺在手术床上的人失去了生命体征，“我们只能在这里怀念她。”
荒坂在观察了很久之后撤销了对安德里亚娜.杨的追捕。
而安娜也确实再也没出现过。
很多人觉得安德里亚娜还活着，比如荒坂赖宣，他觉得这个喝多了吐在他身上过，嚷嚷着让他混进粉丝群当个黑粉群主的奇葩不会死在手术台上，她说要教自己革命，才说了个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就自己嗝屁，荒坂赖宣觉得这不真实，感觉就像是自己追的热血漫还没燃起来就烂尾完结了。
荒坂赖宣又拿起披萨吃了一口，实在不能忍受，正准备把整盒披萨都扔进了垃圾桶，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又把披萨放到一边去了。
他闭上眼睛躺在沙发上，回想起2023年的时候强尼.银手炸荒坂塔的时候冲着摄像机没头没脑嚷嚷的那句话。
“我想好大厦塌了要建什么了。”
荒坂赖宣睁开眼睛，看了眼角落隐藏着的保险冰柜，那里面放着存储着强尼银手灵魂的Relic——银手知道该建什么了，可惜大厦还没塌。
也正是2023年的爆炸让荒坂赖宣看清，也许自己确实应该混进敌人内部去了解实际情况，于是他在接受荒坂三郎邀请，抛下和父亲所有的矛盾，摇身一变成为叛逆期终于过去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大孝子，在大哥荒坂敬的葬礼上回到了荒坂公司。
然后他发现荒坂三郎的右耳垂后出现了一块不起眼的红斑，实际上那是胎记，荒坂敬的胎记。
荒坂赖宣和荒坂敬小时候关系很好所以一首知道，而荒坂三郎不在乎家里任何一个孩子，当然他对孩子身上的胎记也不感兴趣。
“大哥的尸体呢？”荒坂赖宣对荒坂三郎问出了这个问题，他其实己经猜到了事实，此时脊背生寒身体微颤，不得不通过表现悲伤来掩盖自己恐惧的反胃感。
荒坂三郎的手顿了顿，然后拍了拍赖宣的肩膀，“他跳楼了，这孩子心理压力太重了，我己经让人把能收集的尸块拼凑起来火化了，”他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
荒坂赖宣转过头，看到他的妹妹华子站在不远处，因为义体植入和刚做完面部美容手术的缘故而面无表情，她面无表情地哭泣，泪水己经把穿着的黑西装都打湿了，注意到荒坂赖宣的目光，她抽咽着开口，“我都…没能看见他最后一面…赖宣，我们没有大哥了…”
'小心啊，荒坂赖宣，荒坂敬如果死了，你就是下一个，要不然就是华子，荒坂三郎那老家伙要用你们续命…'荒坂赖宣想起了安娜说过的话，那些他曾经不以为意的话。
于是他发问，将曾经对荒坂三郎的孺慕之情、崇拜和尊重、以及一个儿子对父亲最后的绝望的期盼全都打包揉进一个问题里，“我是下一个吗？”他看着荒坂三郎的眼睛。
荒坂三郎点点头，“你是我的下一个继承人，如果你愿意回来。”
继承人？继承你的灵魂？
荒坂赖宣沉默了很久，看了眼面无表情哭唧唧的妹妹华子，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好。”
不管怎么说，他至少还能救救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