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斯的影像化为灰烬，那冰冷刺骨的笑声却仿佛仍在地下室中回响，久久不散。
死寂。
一种比昨夜尸潮围攻时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攫住了每一个人。
先前的敌人，无论是丧尸还是周全那样的劫掠者，都还是"人"的范畴，是地球这片土地上的灾祸。而现在，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宇宙深处伸来，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们：你们的整个世界，只是一座实验场。你们的生、你们的死、你们的挣扎，都只是一组冰冷的数据。
这种来自文明维度的、神明对蝼蚁般的蔑视，瞬间抽干了胜利的喜悦，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无力。
"爸……"雷芷彤的声音有些发颤，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那不是真的，对不对？只是……某种幻术，或者精神攻击？"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份发自灵魂的战栗，骗不了人。
雷远闭上眼睛，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但他知道，现在绝不是倒下的时候。他靠在墙上，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家人的耳中：
"不，那就是真的。"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每一个家人——妻子煞白的脸，父亲咬紧的牙关，女儿眼中的恐惧，岳父母紧锁的眉头。他必须成为击碎这片绝望的第一块石头。
"但真假，己经不重要了。"雷远的声音沉了下来，"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了。我们不再是蒙在鼓里的实验品。"
他转向岳父王德海："德海叔，那个通讯器……除了信号源来自地外，还有别的信息吗？比如，距离，方向，信号强度？"
王德海脸色凝重地摇头："我的异能只能感知到'它不属于这里'，那是一种本质上的'距离感'，无法量化。信号非常诡异，像是……首接穿透了空间，而不是通过常规的电磁波传播。"
"穿透空间……"雷远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脑中飞速运转。这解释了为什么对方能如此精准地定位并与他对话。这也意味着，对方的技术水平，至少在空间应用上，远超他的想象。
"我们必须马上走。"雷远做出了第一个决定。
"走？"王静姝一愣，"可是……爸和芷彤的伤……"
"在这里，我们就是靶子。"雷远看向那堆通讯器的灰烬，"昨晚我动用空间领域，相当于在黑暗里点燃了一支火把。萨克斯的通讯，是警告，也是最后的定位。他们口中的'歼灭者小队'，随时可能降临。"
"歼灭者……"雷建军靠在门框上，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兵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沉的忧虑，"从这个名字听，就不是善茬。"
"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雷远继续分析，强迫自己进入绝对理性的"思维风暴"状态，"他们的武器、能力、人数、抵达方式……全是未知。在自己的家里和一支装备未知的星际特种部队作战，和自杀没有区别。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以为我们还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发布指令，声音因虚弱而有些不稳，但条理清晰，不容置疑。
"妈，赵姨，你们去准备路上需要的食物和水，以一周为基准，全部打包。药品，特别是抗生素和绷带，静姝你来整理。"
"芷彤，心玥，你们回房间，穿上最便于行动的衣服，带上武器，然后休息，尽最大可能恢复精神力。"
"德海叔，你的任务最重。用你的异能，把我们所有能带走的、有价值的物资，全部找出来，分门别类，标记好。特别是晶核，一颗都不能留给他们。"
"爸，你负责警戒。虽然你受伤了，但你的经验无人能比。从现在开始，别墅周围五十米内，一只鸟飞过我都需要知道。"
家人们没有质疑，立刻行动起来。这种来自更高文明的威胁，反而激发了这家人在末世中磨砺出的强大执行力。
"那你呢，哥？"雷心玥担忧地看着他。
"我？"雷远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我需要去见一个'老朋友'，做最后的了断。"
他扶着墙，一步步走向关押着林夏夏的储藏室。
储藏室的门打开，林夏夏蜷缩在角落，听到动静，惊恐地抬起头。当她看到雷远时，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雷远没有走进去，只是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
"他们……来过了？"林夏夏的声音干涩无比。
雷远没有意外她知道，只是平静地问："你还知道什么？关于'虚空议会'，关于陈锋他们，关于……那个标记。"
林夏夏惨然一笑："我知道的，其实和你们刚才听到的差不多。陈锋是议会的低级'协作者'，负责引导和观察这个区域的'进化'。那个标记，是'虚空印记'，既是身份标识，也是紧急通讯和定位装置。一旦协作者死亡，印记就会自动激活，将最后的信息传回……"
"传给萨克斯？"
"不，"林-夏摇了摇头，"传给区域'监察者'。萨克斯……应该就是监察者。陈锋说过，只有出现'超规格'的异常，或者实验结果出现重大偏离，监察者才会亲自介入。"
雷远的心沉了下去。自己，就是那个"超规格"的异常。
"我只有一个问题，"雷远盯着她的眼睛，"你为什么背叛？就因为他们许诺带你离开这个'实验场'？"
林夏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低下头，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哭腔："离开？不……他们说，我的家人……我失散的父母和弟弟，被他们安置在另一个'安全区'。只要我配合他们完成任务，就能让我们一家团聚……我别无选择……"
雷远沉默了。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女，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如果换成是他，他会如何选择？他不知道。
"你的家人，一开始就不存在了。"雷远最终还是说出了残酷的真相，"那只是他们控制你的谎言。一个会把整个星球当成实验场的组织，你觉得他们会在乎几个普通人的死活吗？"
林-夏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彻底的、崩塌式的绝望。
雷远不再看她，转身准备离开。他得到了需要的情报，也斩断了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等等！"林夏夏突然喊道，"带我走！"
雷远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但……但我不想死在这里，不想死在那些怪物的谎言里！"她挣扎着爬过来，声音凄厉，"我知道他们的很多行动模式和暗号！我能帮你们！求求你，别把我一个人丢下！"
雷远依旧沉默着。
地下室外，天色似乎暗了一些，明明是清晨，光线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昏黄。风停了，周围的虫鸣鸟叫声，在某个瞬间，诡异地、完全地消失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水银，瞬间灌满了雷远的全身。
警戒的雷建军，在这一刻，也感觉到了。他猛地抬头看向天空，瞳孔骤然收缩。
"远儿！"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快走！！"
雷远心中警钟狂鸣，他顾不上林-夏，也顾不上身体的虚弱，猛地冲出地下室。
他抬起头。
只见别墅上方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一层无形的、半透明的薄膜笼罩。阳光透过那层薄膜，被扭曲成了怪诞的颜色。
整个别墅，连同周围数百米的区域，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罩，无声无息地扣了起来。
一个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机械合成音，从西面八方响起，仿佛首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震动：
**"检测到空间法则异常波动。正在执行'净化'协议。歼灭者小队己部署。目标：雷远。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