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内,杨金莲对这次从长安赶来的两个继子长兄格外重视。
大清早的起来后,就开始忙活着筹备家宴。
等她看着武梦男老老实实的坐在院内看书,不再出门时,她才满意的将手中小娘交给一旁奶娘后,自己又跑去后院厨房看着伙夫忙碌。
等日上三竿,杨金莲接到管家告知人己进城后,连忙带着武梦男和武顺两姐妹,站在门口亲自迎接武梦男的两位长兄。
恍惚间又是一年未见,不知道是不是她们杨家与武家大朗二郎犯冲。
当年她们一家在洛阳时,武元庆与武元爽在长安操持武家商路。
后来她们到了扬州,两人也被调去扬州后,她们一家又赶去了长安。
兜兜转转间,两方根本没有过多相处的时间。
马车走近,两人从马车上下来,杨金莲手持艾草,在两人身上轻轻扫过。
“大朗,二郎旅途辛劳。
府内己经备好了热汤,快快?清洁沐浴,洗去风尘。
你们阿耶在正堂等着你们呢。”
杨金莲对着自己两个同父异母兄长有些讨好的姿态,让武梦男眉头一皱,武顺更是对两人陌生,一首躲在武梦男的身后。
对比杨金莲的殷勤,武元庆与武元爽两人反应轻淡,
他们对着杨金莲点了点头后,就跟着府内婢女远去。
“娘,既然有人不领情,何必热脸去贴冷面?”
杨金莲没有回答,只是有些无奈的摸了摸武梦男的额头。
“你们长大了,你阿耶阿娘也都老了。”
内院正堂,宽阔的桌面上,黄泥小炉温着簋炙着簠。
一旁还有婢女温着酒端着盘侍奉。
基本上如今洛阳市面上上得了台面的名菜桌上都有,一碟碟佳肴叠摞隆起,而主菜是一只整鹅。
等武元庆与武元爽洗漱一新,穿着一身杨金莲为其备下的绸缎新衣走进大厅后,杨金莲更是连忙招呼着两人入座,?拿着匕首为两人分食鹅腹。
“这是近来洛阳大师新出的名菜,叠鹅,一鹅难求。
我老早就将人请入府中备餐。
此餐取鹅,燖去毛,及去五脏,酿以肉及糯米,五味调和。
先取羊一口,亦燖剥,去肠胃。
置鹅于羊中,缝合炙之。
羊肉若熟,便堪去却羊。
你们一路风尘,先吃些肉食垫垫肠胃。”
两人看着?碗?中鹅腹没有动手,武元庆看着坐在他爹身旁的杨金莲忽然轻笑了一声。
“继娘,听闻你又为我们武家开枝散叶。
不知小娘何在,怎么不让兄长看看。
我们可是早就备好了见面礼。”
武元庆的话让杨金莲的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
“小娘新生,根子骨太弱,就不敢抱出内院。
如果大朗二郎想见小妹,过两天风尘尽去,我在抱小娘让你们当兄长的亲近亲近。”
武元庆扫视了一眼武顺和武梦男,脸上的笑意更甚。
只是这次还没等他开口,武士彟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话头。
“早些月份我就给你二人去信。
怎么路上耽搁这么久,在迟些,家宴都赶不上。”
武元庆闻言无奈道。
“父亲,我们收到了来信,老早就出发了。
你是不知,如今水面虽未结冰,但是运河水浅。
一路上,需要船车混行,这才浪费了良久时间。”
武士彟闻言忽然心头一惊。
“是那段河水浮浅?”
“全段!因为运河运力不足,如今长安与扬州两地商路,运费爆涨。
这段时间,我们和二弟,一首都在为了这事忙碌。
差点就耽搁了大安工的建设事宜。”
武士彟闻言还想细问,被一旁杨金莲轻声打断了两者的交谈。
她接过一旁婢女手中温热的酒水给武士彟斟满一杯。
“大朗二郎一路风尘就别说这些公务了。
天下间的事,永远也没有消停的时候。
你现在己经不在中枢,而是转任地方,大局之事自有朝堂公卿操劳,何必忧心。
顾好眼下便是。”
武士彟闻言饮下杯中酒水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去年暖冬,今年过了大寒也未见大雪,如今运河浮潜滔滔不绝,又是一年暖冬。
再加上圣上过往,明年农事怕会出问题,我真怕有人借机生事。”
“郎有此想,焉知天下人所想?
别忘了年初燕郡王李艺谋反,还未事起就被被左右的人所杀。
现在天下人心安定,都一门心思的想再造盛世。
这个时候不管是谁冒头,都忤逆不了天下人心。”
一场家宴因为武元庆与武元爽带来的消息,让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凝重。
满桌珍馐未动几下,众人落筷后,武士彟便唤武元庆与武元爽两人去书房详谈他们一路见闻。
杨金莲见状也是无奈带着武顺返回了内院,留下武梦男一人坐在桌前,看着府内佣人开始手持残局。
等武梦男跟随张出尘再次出府前往工坊所在时,路过洛阳城下的难民营,看着难民一个个满手冻疮的喝着稀粥,忽然感觉有些讽刺。
她娘为了家宴,请名厨入府,以一只羊作为配伍,来烹饪一只鹅。
他爹面对一桌换成粮食能够让数百人饱餐一顿的珍馐,反而忧心天下,食不入味。
上辈子,自己一心想出人头地,奋勇向前,没想到自己的身后,就是自己追求的目标。
这辈子,自己身为豪门之女,一心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但是又看不得世间疾苦,去安心享受家世带来的荣华。
两辈子下来,都是拧巴颠倒的人生,好像求来求去都是在原地踏步。
“师父,你说人,生下来后,一生就被固定了么?”
张出尘顺着武梦男的目光,看向身后的难民营。
在如今的寒冬腊月,难民的救助就是一天两碗稀粥。
饿不死,也吃不饱。
吃完后他们大多只能在一间间临时搭起的草屋内躺着,等着下一顿开饭。
只有少数有些力气的青壮会到处寻求伙计,为家人换些吃食。
只是现在这个时节,城内底端的贫民竞争比上层更加赤裸。
没了安身立命的田地,就是想去城内给富家挑大粪,都会被本地帮会排挤。
倒是武梦男成立的工坊,一首在扩大生产,不断对外招工,成为了这些难民抢破头的好差事。
“你信命么?”
武梦男闻言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我不信!”
眼看工坊近在眼前,忙碌的工众,整齐的号角,夹杂着火热的气氛让张出尘看着武梦男的眼神中闪烁起了莫名的光彩。
“以前我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