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初刻的梆子声刚落,土地庙的檐角铜铃突然发出裂帛般的锐响。李焕之从冥想中惊起,看见庙外的夜色如同被墨汁泼染,浓稠的黑雾正顺着门缝渗入,腐臭味中夹杂着刑堂符纸的硫磺气息。
“土地爷,后山的槐树在哭!” 妹妹抱着《地祇秘录》缩在香案旁,书箱上的麦穗纹突然发出微光,映出窗外浮动的青紫色磷火 —— 正是残卷中图腾被激活的征兆。
石磨子的磨盘 “轰” 地撞向庙门,却在触碰到黑雾的瞬间发出哀鸣。李焕之看见磨轴上的麻线正在融化,岩灵气被黑雾抽丝剥茧般吸收:“是刑堂的‘吞灵雾’,专门啃噬地界灵物的精魄!”
“李焕之,别来无恙?” 县令的声音从雾中飘来,却比平日多出三分金属般的冷硬。黑雾翻涌间,那人踏着重生的鎏金神像走来,胸口嵌着半枚玄鸟骨笛,笛孔中溢出的紫血正绘着新的锁魂咒。
“你居然用护药人的骨头制笛?” 李焕之握紧玉佩,众生穗印记在雾中显得格外刺眼。他认出骨笛上的纹路,正是药谷护药人首领青芜的灵脉标记,笛尾还挂着半片残莲银饰 —— 那是妻子坠井时扯断的定情信物。
“玄鸟大人赐下的‘替天骨笛’,能抽尽人间香火。” 县令举起骨笛,神像眼中的鬼火突然暴涨,“你以为集齐几块破玉就能翻天?看看你的土地庙吧 ——”
黑雾中浮现出无数骨蝶,翅膀上印着青牛镇百姓的面容。李焕之惊恐地发现,香案上的香火正被骨蝶吸食,就连妹妹抱着的书箱,也在黑雾中变得透明。石磨子的磨盘重重砸在地上,却只能激起零星的岩灵气火花:“恩人,俺的力气被抽干了!”
“老石,护住妹妹!” 李焕之甩出青禾光刃,却见光刃在触碰到骨笛的瞬间反折,割破他的衣袖。众生穗印记首次出现刺痛,他这才看清,骨笛中央嵌着的正是第十三块印信碎片 —— 玄鸟冠冕上的核心部件。
“当年你爹跪在县衙前三天,求我放过你家三亩良田。” 县令的声音混在咒文中,“可他不知道,你的命早就写在刑堂的命盘上。” 骨笛突然发出尖啸,神像挥拳砸向庙顶,梁柱上的麦穗纹彩绘应声剥落。
妹妹的哭声惊醒了李焕之。他看见小姑娘正用指尖在香灰上画着麦穗,每一笔都带着颤抖的愿力:“二哥说,香火是百姓的心里话,画出来就能变成刀枪。” 香灰突然飞起,在她掌心凝成微型青禾,虽只有寸许高,却让黑雾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原来如此!” 李焕之望向庙外,透过雾墙,他 “看” 见青牛镇的百姓们正跪在自家门前,对着土地庙的方向焚香。那些细小的香火虽被骨笛吸食,却在众生穗印记的共鸣下,在他掌心聚成米粒大的金光。
“你以为靠几个泥腿子就能赢?” 县令的笑声突然卡顿,骨笛上的残莲银饰开始滴血 —— 那是妻子的血,也是所有被献祭女子的血。李焕之趁机将玉佩按在土地庙基石,十三块印信碎片的微光突然穿透雾墙,在黑雾中拼出司农司的完整印信。
“众生穗,破!” 他怒吼着挥出印信,青禾浪涛裹挟着百姓的祈愿声,如金色的海啸般冲向骨笛。县令惊恐地看着骨笛上的玄鸟纹路开始崩裂,护药人的灵脉残魂从笛孔中溢出,化作点点荧光融入土地庙的香火。
“不!玄鸟大人不会放过你们 ——” 县令的话被石磨子的磨盘碾碎,磨轴上新生的麻线缠住骨笛,岩灵气与香火之力同时涌入,将其炸成十三片碎玉。李焕之接住其中最大的一片,发现上面刻着 “刑堂左使?玄鸟” 的真名,以及一串倒计时:“镜花潭献祭,七日之后。”
黑雾退去的瞬间,东方天际己泛鱼肚白。李焕之看着庙前倒伏的青禾,每一株都在百姓的抽泣声中重新挺立,叶片上凝结的不是露珠,而是骨笛破碎时溅出的紫血 —— 此刻竟化作了麦穗状的金粉。
“哥,你的玉佩……” 妹妹指着他胸前,众生穗印记正在吸收碎玉,原本的裂痕处竟长出了新的穗芒。石磨子的磨盘滚到他脚边,磨轴上缠着半片残莲银饰,正是妻子当年未完成的定情信物。
“七日之后,镜花潭。” 李焕之握紧碎玉,望向药谷方向,那里的灵草正在晨光中重新抽枝,“玄鸟以为用我们的血能染红星图,却不知道……” 他低头看着妹妹画在香灰上的麦穗,那些稚嫩的线条正在发光,“人间的香火,从来都是用血泪浇灌的希望。”
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老汉领着几个青壮跑来,手中捧着的正是被骨笛抽走的香火 —— 他们用自家的灶火、晨露和未磨的麦粒,重新凝聚成麦穗状的香束。李焕之接过香束的瞬间,众生穗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将远处刑堂暗卫的身影照得无所遁形。
“走,去镜花潭。” 他将银饰系在妹妹辫梢,田垄纹木牌与玉佩彻底融合,在他脚下生出能跨越山川的灵穗桥,“这次,我们不仅要抢回印信,还要让玄鸟看看 —— 被他踩进泥里的蝼蚁,如何用香火,在天规上烧出裂痕。”
石磨子的磨盘转动声中,李焕之踏上征程,身后的土地庙在百姓的愿力中光芒大盛,而他手中的碎玉,正与远处镜花潭的灵眼产生共鸣。残卷上的 “替天行道” 计划,终将在众生穗的生长中,变成最荒唐的笑话 —— 因为人间的路,从来不是由天上的星图决定,而是由每个弯腰播种的人,用血泪与希望,一步步踏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