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梦呓--圣木下的垂慈(1)

轺车碾过函谷关最后的碎石路时,青鸾怀中的渟圭玉璧突然发烫。

阳光透过车帘缝隙,在合并的玉璧上流淌,原本闭合的玄鸟神篆竟缓缓展开羽翼,中央的烛龙图案眼缝里渗出一线金光——那光并非暖意,反而带着刺骨的冰寒,顺着青鸾的手腕爬进血脉,让她猛地看见无数赤麟鱼逆流冲向一片漆黑的深渊。

「又犯浑了?」芈玄的离火纹符节「啪」地敲在她手背,符节上跃动的火苗与玉璧金光对冲,竟在半空凝成个扭曲的「封」字,「早说了这破璧邪性,上次在龙首渠差点把小爷的血抽干!」

「别吵。」蔡泽的琉璃镜突然扣在玉璧上,镜面反射的星图与玉璧神篆重叠,咸阳方向的星宿竟化作玄鸟形,鸟喙正啄向地图上标记的「昆仑墟余脉」,「《山海经·大荒西经》载:『昆仑之丘,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但这星图显示,玄鸟喙尖所指……」

「是代郡以北的圣木林。」李砚突然勒紧缰绳,火麟枪尖挑起车帘——远处地平线上,一片通体赤金的密林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每片叶子都像燃烧的火焰,树梢间竟有青铜铃铛随风轻响,声音穿云裂石,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青鸾猛地按住腰间青铜埙,埙身「渟圭」二字与玉璧共鸣,发出清越的乐音。这乐音刚起,圣木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鹤唳,万千赤金叶片同时翻转,叶面竟露出细密的玄鸟纹,整座林子瞬间化作巨大的共鸣器,将青铜埙的乐音放大百倍,震得轺车下的大地都在轻颤。

「见鬼!」芈玄跳下车,长剑出鞘时带起半片晚霞,「什么破林子,比小菜籽的嗓门还响!」他话音未落,圣木林边缘突然走出个拄杖老妪,银发上缀满青铜铃铛,每走一步,脚边就长出株幼苗,叶片竟是半金半玉的颜色。

「明脉血,暗脉魂,渟圭璧合叩圣门。」老妪的声音像碎玉相碰,与紫山潭底的老者如出一辙,她举起拐杖敲击地面,圣木林的铃铛声骤然变调,竟汇成《玄鸟引》的旋律,「伯鸾乐师临走时,留了句话给持璧者——『圣木垂慈处,梦呓解真魂。』」

青鸾瞳孔骤缩,父亲的笔迹在玉璧背面浮现:「三年前他留下的帛书,最后一句也是『梦呓解真魂』!」她刚想上前,老妪突然将拐杖戳向她心口,杖头镶嵌的半片玉璧与渟圭剧烈共鸣,刺目的金光中,青鸾看见父亲被锁链缚在圣木主干上,银发间竟有烛龙鳞片闪烁。

「伯鸾被囚在圣木心脉!」蔡泽的琉璃镜摔在地上,镜面映出老妪袍袖下的九黎图腾,「你是九黎巫祝!为何用我等父亲的幻象骗人?」

老妪突然笑了,铃铛声里掺着血沫:「傻小子,这圣木是玄鸟氏封印烛龙残魂的法器,每片叶子都刻着上古咒引。」她猛地撕开衣襟,胸口竟嵌着半枚赤麟角,角尖正扎进心脏,「十年前伯鸾用凤凰血启动圣木时,我以九黎巫祝之身替他镇脉,如今……」

话音未落,圣木林突然剧烈摇晃,万千叶片化作赤金神篆冲天而起,在半空拼成巨大的「囚」字。老妪咳出的黑血滴在青鸾手背,竟在皮肤下凝成玄鸟纹,顺着血脉爬向玉璧——渟圭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将西人卷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境·圣木初生】

青鸾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混沌之中。远处有巨木拔地而起,树干上刻满哭泣的人脸,每滴眼泪都化作青铜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玄鸟氏的祭服,腰间青铜埙正与巨木共鸣,而更让她惊骇的是,树下跪着的十二巫祝里,竟有张与伯鸾分毫不差的脸!

「以我玄鸟氏精血,封烛龙于圣木心脉!」少年伯鸾举起渟圭玉璧,凤凰血顺着神篆流入巨木,树干上的人脸突然睁开眼睛,齐齐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青鸾想冲过去,却发现身体被无形的锁链缚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伯鸾将赤麟角刺入心脏,鲜血染红了整片圣木林。

「这是……父亲的记忆?」她喃喃自语,指尖触到巨木树皮,竟看见无数烛龙鳞片在木纹中闪烁。突然,身后传来芈玄的怒吼:「小菜籽快住手!你想把我烧成烤乳猪吗?」

闻见声响,青鸾转身看见蔡泽举着琉璃镜,镜光竟在焚烧圣木的叶片。李砚的火麟枪插在地上,枪尖火焰与圣木共鸣,烧得整片梦境扭曲变形:「不对劲!方才老妪说圣木封印烛龙,为何镜光所照之处,树干里全是……」

他话没说完,巨木突然炸裂,万千青铜铃铛飞射而出。青鸾下意识用玉璧格挡,却听见铃铛声里夹杂着父亲的呻吟:「明暗双血……非血脉也……是……」声音戛然而止,梦境如琉璃般碎裂,西人跌回现实的圣木林。

老妪倒在他们脚边,胸口的赤麟角己完全没入心脏,银发间渗出的黑血在地面凝成九黎图腾:「烛龙残魂……借圣木……破印了……」她指向圣木主干,那里裂开道巨大的缝隙,无数烛龙鳞片正顺着树皮爬出来,每片鳞片上都刻着「渟圭」二字。

「父亲的幻象是陷阱!」青鸾猛地将玉璧按在圣木裂缝上,神篆符文涌入树干,却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笑声,「傻女儿,终于肯把玉璧送来了。」那声音赫然是伯鸾的腔调,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芈玄的离火纹符节突然脱手飞出,精准砸在裂缝中央。符节炸开的火焰中,青鸾看见父亲的脸在鳞片后若隐若现,他举起赤麟杖指向天空,圣木林的叶片竟全部化作血色神篆,朝咸阳方向飞去:「记住,明暗双血……是乐律与咒引的……」声音再次被铃铛声淹没,伯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鳞片之中。

蔡泽颤抖着翻开《拾遗记》,书页间飘出的金光神篆与圣木裂缝共鸣:「周穆王见西王母,赐昆吾之剑,以圣木心脉为鞘……但这里记载的圣木,明明是……」他突然顿住,因为琉璃镜里映出老妪手腕的刺青——那不是九黎图腾,而是半枚渟圭玉璧!

【现实·圣木迷踪】

「她是玄鸟氏后裔!」李砚的火麟枪爆发出幽蓝火焰,枪尖挑起老妪的衣袖,露出臂弯处完整的玄鸟刺青,「九黎图腾是用蚀魂蛊画的,方才在梦境里,她故意引我们……」

话未说完,圣木林突然下起赤金叶雨。每片叶子落地就化作青铜铃铛,铃铛声汇成《破阵乐》,震得西人气血翻涌。青鸾强忍着眩晕将玉璧按在老妪心口,却发现她体内的赤麟角正在融化,化作血色神篆钻进玉璧:「前辈!父亲他到底……」

「伯鸾……是烛龙…… 当年……」老妪的眼睛变成赤金色,声音里混杂着千百道回响,「明脉血引圣木,暗脉魂锁烛龙……他用自己做……祭品……」她猛地抓住青鸾的手腕,将半片玉璧塞进她掌心,「去昆仑墟……找……建木残根……」

话音未落,老妪的身体化作万千铃铛,与圣木林的钟声融为一体。青鸾握着两半玉璧,突然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鸾儿,当圣木垂慈时,便是烛龙睁眼日。记住,明暗双血不是血脉,是……」声音再次中断,玉璧上的玄鸟神篆竟开始逆向旋转。

「逆转神篆!」蔡泽的琉璃镜掉在地上,镜面映出圣木主干的裂缝正在愈合,「《考工记》说玄鸟锁天阵逆转,会打开……」他突然指向天空,只见咸阳方向的星宿连成烛龙形,龙目处正是圣木林的位置。

芈玄突然把离火纹符节塞进青鸾手里:「别愣着了!没见圣木在吞玉璧吗?」他话音刚落,青鸾手中的玉璧突然爆发出强光,将西人再次卷入梦境。但这次的梦境截然不同——他们站在昆仑墟的废墟上,看见建木残根下埋着具玄鸟氏的骸骨,骸骨手中握着的,竟是半枚刻着「渟」字的玉璧。

「这是……第一代玄鸟氏巫祝?」青鸾跪下身,发现骸骨胸口插着赤麟角,角尖指向天空的烛龙星。蔡泽的琉璃镜突然飞起,镜光与骸骨共鸣,竟在地面映出伯鸾的影像:「鸾儿,当你看见这一幕时,我己成为烛龙的容器。记住,明暗双血是乐律与咒引的共鸣,唯有建木残根能……」影像突然碎裂,化作无数青铜铃铛飘向圣木林的方向。

【反转·垂慈真相】

再次醒来时,西人躺在圣木林外的草地上。青鸾怀中的玉璧恢复了平静,只是背面多了行新的神篆:「建木残根在昆仑墟北渊,需以凤凰血与九黎咒引同启。」蔡泽颤抖着合上《山海经》,书页间夹着的青铜残片突然与玉璧共鸣,露出隐藏的铭文:「烛龙非凶兽,乃玄鸟氏所化护世神。」

「护世神?」李砚握紧火麟枪,枪尖指向圣木林,「那为何父亲说烛龙睁眼天下成焦土?」

青鸾突然想起梦境中少年伯鸾的眼神,那不是恐惧,而是决绝:「或许烛龙本是玄鸟氏先祖,为护苍生甘愿化身凶兽。父亲用自己做祭品,是想……」她没说下去,因为玉璧突然发烫,神篆符文顺着她的手臂爬上心口,让她看见伯鸾将赤麟角刺入心脏的真相——他不是被囚禁,而是主动与烛龙残魂融合,用自己的身体做封印。

「你们看!」芈玄指向圣木林,只见万千赤金叶片正拼成巨大的符阵,阵眼处赫然是伯鸾的身影,「他在给我们指路!」

众人顺着叶片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昆仑墟的方向腾起紫金色的云雾,云雾中隐约可见建木残根的轮廓。蔡泽的琉璃镜突然映出九黎巫祝的密信:「秦人己派白起军前往昆仑墟,欲夺建木残根破烛龙封印。」

青鸾猛地站起身,将青铜埙抵在玉璧上:「父亲用自己的魂做封印,我们不能让他白费苦心。」她吹奏起《玄鸟引》,乐音化作金光神篆,引着轺车向昆仑墟疾驰而去。车窗外,圣木林的铃铛声越来越急,仿佛在催促他们——因为当建木残根现世时,烛龙的真正秘密,才刚刚开始揭开。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圣木林深处,伯鸾的身影正透过鳞片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他腕间的赤麟玉佩突然碎裂,露出里面藏着的血书:「明暗双血,实为玄鸟氏与九黎氏的宿命纠缠。当建木垂慈时,便是两族血脉相融之日……」血书化作飞灰,被圣木林的钟声带向遥远的昆仑墟,那里,白起军的烽火己经点燃,而真正的垂慈,从来不是宽恕,而是……牺牲。

或许有人会记得,在曾经那无数个静谧的夜晚,圣木似乎笼罩住了天穹。至少……树下的人这样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