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乱葬岗的枯树林间颠簸,芈玄掀开竹帘,望着月光下此起彼伏的坟包,突然打了个寒颤:“我说小菜籽,子时马上到了,你确定这鬼地方的生门在圆蟾井?”
“《连山易》有载:‘水润金生,圆蟾衔阴,子时水位见玄关。’”蔡泽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琉璃镜,罗盘磁石突然指向东北方,“且看那片槐树林——枝叶皆朝西北倾斜,地下必有阴脉流经。”
“阴脉?”青鸾摸着腰间发烫的编钟残片,碎片与凤凰纹共鸣,竟在掌心映出半幅水波纹路,“暗脉在‘子’位用癸水蛊,若生门在水中......”
“那就把井砸了!”芈玄拍着腰间的离火符囊,“本少爷的火符专治阴邪......”
“老神棍别犯蠢——”蔡泽敲了敲他脑袋,“子位属水,离火符强行破阵会触发五行反噬。需以‘金生水’之法,用金属器引开蛊毒。”
?璃突然拽住马车缰绳,锁链指向三丈外的断碑:“碑上有蛊虫黏液。”众人下车,见残碑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子”字,笔画间爬满吸饱人血的金斑蛊蝶。
青鸾蹲下身,指尖掠过碑面:“这是明脉的警示符,被暗脉篡改过......”话未说完,碑后突然窜出数十条赤背蜈蚣,毒牙上的灯笼映出“宫商”二字,竟随着芈玄的脚步声发出嗡嗡共鸣。
“它们在跟着节拍!”蔡泽急忙撒出驱虫粉,“青鸾,用编钟残片奏宫调!”
青鸾摘下腕间编钟残片,就着月光敲击,清越宫音响起瞬间,蜈蚣群如潮水退去,却在远处聚成更庞大的虫阵,中间隐约可见一口布满青苔的古井——圆蟾井。
“井栏上的蟾蜍雕纹......”李砚的火麟枪突然发烫,枪头火苗在井沿映出“无射”二字,“是对应子时的律吕名,暗脉果然用十二律吕锁死了生门。”
芈玄凑近井边,突然指着水面惊呼:“快看!井里有东西!”月光下,井底浮着一具身着华服的尸体,后颈插着支断弦琴簪,正是春宣集会上消失的假贵族。
“他是‘子’位活祭。”青鸾攥紧残片,碎片与尸体簪子共鸣,竟在水面映出十二律吕图,“每个蛊巢的活祭都有明脉或暗脉血统,而我......”
“而你是唯一能让十二律吕共鸣的钥匙。”低沉的声音从树影里传来。众人转身,见一名戴斗笠的灰衣人拄着青铜杖走出,斗笠边缘垂下的纱帘后,露出与青鸾相似的眉眼。
“你是谁?”?璃的锁链瞬间缠上对方脖颈,冰蚕毒液顺着链身蔓延。
灰衣人不躲不闪,任由毒液爬上面颊,却在触及左眼角时凝成冰晶——那里有道与青鸾母亲一模一样的伤疤。
“伯氏之后,鸾音绕梁。”灰衣人摘下斗笠,露出半白的头发,左额缠着浸血的布条,“青鸾,我是你父亲的乐师同僚,唤我‘钟离’便可。”
青鸾后退半步,编钟残片在掌心发烫:“你怎么知道我父亲?他......他不是早就死了?”
“伯鸾大人确实亡于十年前的宫变。”钟离掀开衣襟,露出胸口刺着的断弦琴纹身,“但暗脉用蛊术留住了他的残魂,如今正用十二律吕阵企图复活他......”
“不可能!”青鸾攥紧拳头,“母亲说他是为保护明脉秘典而死!”
“那是她骗你的。”钟离指向圆蟾井,“伯鸾大人当年被暗脉左使种下‘无射’蛊,自愿成为律吕阵的活祭核心,只为阻止更可怕的阴谋......”
话音未落,井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鼓声,水面翻涌着冒出黑血,假贵族的尸体缓缓上浮,胸口编钟蛊印发出绿光,竟与钟离的纹身共鸣。
“糟了!他要启动‘无射’律!”蔡泽急忙展开罗盘,“子位属水,无射律主杀伐,一旦奏响......”
“先毁了这具活祭!”芈玄甩出离火符,火团却在触及尸体瞬间被吸入蛊印,反而让假贵族睁开双眼,嘴里溢出黑血唱着:“凤凰血,乐魔生,十二律吕断人魂......”
青鸾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猛地扯下脖子上的玉蝉项链——那是父亲留下的遗物,蝉翼纹路竟与假贵族的蛊印完全吻合。她将玉蝉按在尸体眉心,凤凰纹与编钟纹同时亮起,两种光芒在尸体胸腔里炸开,化作无数音符飘向井口。
“这是......《大武》乐舞的破阵曲!”钟离惊呼,“当年伯鸾大人曾用此曲镇住暗脉蛊潮......”
井口的蟾蜍雕纹突然张开嘴,喷出黑色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编钟虚影。李砚的火麟枪划出赤麟纹,与青鸾的凤凰纹交织成金色琴弦,竟将雾气凝成实质的宫商角徵羽五音符号。
“蔡先生,怎么破阵?”青鸾喘息着,手背上的编钟蛊印又扩大了几分。
“需按五行相生之序奏响五音!”蔡泽指着井栏上的蟾蜍方位,“金生水,先击‘商’音;水生木,再奏‘角’音......”
“交给我!”芈玄甩动银剑,剑鞘敲击井栏右侧的蟾蜍眼,发出清脆的“商”音。赤背蜈蚣群应声退避,却在左侧聚成“角”位虫墙。
?璃的锁链缠上左侧蟾蜍眼,冰蚕毒液注入石雕,“角”音响起时,虫墙竟冻成冰晶。青鸾趁机将编钟残片嵌入中央蟾蜍口,五音共鸣之下,井底黑血翻涌如沸,假贵族的尸体终于化作灰烬。
“生门开了!”钟离指向井底露出的青铜通道,“但里面还有三重音律机关,暗脉左使就在最深处......”
“等等。”李砚突然按住青鸾肩膀,火麟枪指着钟离腰间,“你说伯鸾大人被暗脉控制,可有证据?为何我们要相信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钟离掀开袖口,露出小臂上的明脉刺青——一只衔着编钟的凤凰,与青鸾的凤凰纹首尾相连:“伯鸾大人临终前,将破阵之法刻在了我的骨血里。青鸾姑娘,你看这凤凰纹......”
青鸾瞳孔骤缩,她腕间的凤凰纹尾部竟与钟离的刺青完美衔接,组成完整的十二律吕图。记忆突然翻涌:五岁那年,父亲抱着她在钦安殿玩耍,曾指着鸱吻说:“鸾儿看,这凤凰的尾羽,是用十二律吕拼成的......”
“跟他走。”?璃突然开口,锁链缠上青鸾腰间,“他的气息与暗脉不同。”
“哼,希望你不是暗脉的圈套。”芈玄甩了甩剑柄,“不然本少爷的火符可不长眼!”
五人顺着青铜通道下行,墙壁上每隔五步就嵌着一枚编钟,钟体刻着“黄钟”“大吕”等律吕名。蔡泽摸着墙面 murmuring:“这是周室太庙的音律机关,暗脉竟偷来了......”
“小心!”钟离突然推开青鸾,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她鬓角飞过,钉在编钟上发出“徵”音闷响。通道尽头,暗脉左使的身影在烛火中若隐若现,这次他摘去了面具,露出与伯鸾七分相似的面容。
“青鸾,你果然来了。”左使抬手,通道两侧的编钟同时鸣响,赤背蜈蚣从钟体里涌出,“让我猜猜,钟离那老东西又编了什么谎话?说你父亲是英雄?”
“你到底是谁?为何长得像我父亲?”青鸾握紧残片,凤凰纹与编钟纹在血管里灼烧。
“因为我们是孪生兄弟。”左使轻笑,袖口滑落的布条下,露出与伯鸾同款的断弦琴纹身,“伯鸾是明脉乐正,我是暗脉蛊师,当年为了争夺西象乐律图......”
“所以你杀了他?”青鸾的声音发抖。
“不,我救了他。”左使挥手,蜈蚣群组成“羽”音符号,“他中了‘无射’蛊,唯有成为活祭才能保住残魂。而你——”他看向青鸾手背上的蛊印,“作为明暗混血,你的血能让他以乐魔之身重生。”
芈玄再也忍不住,甩出全部离火符:“少废话!先尝尝本少爷的火符!”
赤红火鸟腾空而起,却在触及左使瞬间被吸进编钟,钟声突然走调,变成刺耳的破音。蔡泽脸色大变:“糟了!这是‘变徵’之音,主哀杀!”
通道剧烈震动,顶部开始掉落碎石。?璃的锁链及时缠住青鸾腰际,将她拽向左侧石壁:“这里有暗门!”
众人躲进暗门,发现是间堆满乐师骸骨的密室。李砚用火麟枪照亮墙壁,只见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乐律咒文,中央石台上摆着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身着明脉乐正服饰,后颈插着支青铜埙——正是青鸾记忆中的父亲。
“伯鸾大人!”钟离扑通跪下,“您果然被藏在此处......”
青鸾颤抖着伸手触碰石台,编钟残片突然与尸体腰间的埙共鸣,发出清越的“无射”之音。伯鸾的眼皮竟微微颤动,嘴角溢出黑血,用微弱的声音说:“鸾儿......毁了......律吕阵......”
“父亲!”青鸾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小臂上刻着与自己相同的蛊印,“这是怎么回事?”
“当年......我与左使联手......布下十二律吕阵......”伯鸾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更多黑血,“为了......阻止更可怕的......烛龙复苏......”
“烛龙?”李砚瞳孔骤缩,“那不是被太祖皇帝用御剑镇压的凶将?”
“暗脉......想借乐律阵......复活烛龙......”伯鸾的目光转向青鸾,“你的血......能同时激活......明暗两脉......必须......用《大武》曲......破阵......”
话音未落,左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可惜,你们来不及了!应钟之刻己到,咸阳宫的鸱吻即将奏响亡者之乐!”
通道传来剧烈震动,编钟机关开始自爆。蔡泽急忙展开罗盘:“生门在‘黄钟’位,必须在子时结束前......”
“我来断后!”钟离抽出青铜杖,杖头竟露出半截赤麟剑,“李公子,带青鸾去破阵!这是镇北王府的传家剑!”
李砚接过剑,与火麟枪共鸣,竟在掌心画出完整的赤麟纹:“你为何会有我李家的剑?”
“来不及解释了!”钟离推向暗门,“记住,《大武》曲的终章需要凤凰与赤麟共奏!”
众人冲出密室,只见圆蟾井的水面己变成血色,十二只金斑蛊蝶托着左使升至半空,他手中握着伯鸾的青铜埙,正在吹奏“无射”丧曲。青鸾摸出母亲的银簪,簪头银蝶突然展翅,露出里面刻着的《大武》曲谱。
“芈玄,奏‘宫’音!?璃,‘商’音!”青鸾将曲谱递给李砚,“我们西人,就是最后的律吕!”
芈玄银剑击钟,“宫”音雄浑;?璃锁链敲鼎,“商”音清越;李砚赤麟剑挥出,“角”音激越;青鸾编钟残片入耳,“徵”音昂扬;五种音律交织成金色琴弦,竟将左使的“无射”曲震得粉碎。
“不可能!”左使惊恐后退,“你不过是个混血......”
“明暗相生,方为大道。”青鸾握紧残片,凤凰纹与编钟纹终于完全融合,在身后凝成巨大的凤凰虚影,“父亲说过,真正的乐律,不该被明暗所困!”
她挥动手臂,五音化作利剑刺向左使。左使惨叫着坠入血井,临终前不甘地嘶吼:“烛龙......终将苏醒......”
血井突然平静,伯鸾的尸体化作光点消散,留下那支青铜埙。青鸾捡起埙,发现里面藏着半片西象乐律图,图上“子”位标着“无射”,而中心位置,竟是咸阳宫的鸱吻。
“青鸾,你的蛊印......”蔡泽指着她手背,那里的编钟纹路己完全被凤凰纹覆盖,只在边缘残留一丝金斑。
“我没事。”青鸾望向东方,天际己现鱼肚白,“但左使说的应钟之刻......咸阳宫恐怕还有变数。”
李砚突然握住她的手,赤麟纹与凤凰纹共鸣,在掌心映出皇兄的脸——他正站在承天门上,眼中泛着金斑蛊虫的幽光。
“皇兄被蛊虫控制了。”李砚声音低沉,“而且......乱葬岗的‘子’位虽破,但‘丑’‘寅’位还在运转,暗脉的阴谋......”
“还没结束。”青鸾握紧埙,“但我们己经知道了破阵的方法。蔡泽,十二律吕的生门现在在哪?”
“在......”蔡泽看着罗盘,突然脸色惨白,“在镇北王府的宗庙,‘黄钟’位!那是明脉的根基之地!”
芈玄啐了口血沫,甩动空了的符囊:“正好,本少爷的离火符还有存货!走,去镇北王府砸场子!”
?璃默默将冰蚕毒液递给青鸾,锁链缠上她手腕:“蛊印虽隐,但血脉相冲还在......我会看着你。”
青鸾点头,望向初升的朝阳。乱葬岗的枯树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无数支指向咸阳的断弦琴。他们路过春宣集会会场时,大门刚刚关闭。
“走吧。”她翻身上马,青铜埙在腰间发出清响,“下一站,镇北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