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的迷魂凼边缘,芈玄踢开脚边蠕动的蛊蛹,剑柄上的桃枝穗子突然渗出几滴黑血。
他警觉地抬头,却见青鸾正对着山坳里的听戏阁出神,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玉蝉——那动作与昨晚在白骨坑触摸李阿桃骸骨时如出一辙。
"小青鸟,发什么呆?"芈玄甩了甩剑上的蛊浆,离火咒印在小臂上泛起微光,"蔡泽那老神棍说函谷关南门有离火派秘道,再磨蹭下去,蛊虫该追上来了。"
青鸾猛地惊醒,玉蝉"当啷"坠地。她弯腰去捡,发丝间闪过一缕靛青色,却在芈玄看清前消失无踪。"没什么,"她将玉蝉塞进袖口,指尖掠过戏服上的净灵纹,"只是觉得这雾里的桃枝香,像极了白骨坑的祛蛊散。"
蔡泽的算珠在掌心转得飞快,突然指向东南方:"雾中有铜铃声。"他话音未落,山风骤起,万千蛊蛹同时裂开,爬出的不是虫豸,而是刻着离火卦象的青铜铃铛。铃铛悬浮在空中,组成一道旋转的咒阵,每片铃舌上都映出青鸾的倒影。
"是摄魂衣残魂!"青鸾后退半步,腰间玉蝉突然发烫,"它们想借铃铛阵召回我的——"她猛地咬住舌尖,血腥味让瞳孔中的灰雾散去,"快破阵!铃铛共鸣时,咒阵会锁定生魂!"
芈玄挥剑斩向最近的铃铛,剑刃却穿过虚影劈中岩石。蔡泽抓起一把桃枝灰撒向阵眼,灰粒穿过铃铛化作纸钱,竟是南洋降头师的"障眼法"。"不对,"他瞳孔骤缩,"这些铃铛映的不是青鸾现在的模样,是......李阿桃!"
青鸾的指尖突然被玉蝉划破,鲜血滴在铃铛上,竟让所有倒影同时捂住耳朵。她看着自己渗血的掌心,眼神闪过一丝迷茫:"摄魂衣残魂在害怕净灵血......可为何它们会用李阿桃的模样?除非......"
"除非有人故意让我们以为残魂未灭。"蔡泽捏碎一枚算珠,火光中浮现"水山蹇"卦象,象征前路险象环生却暗藏转机,"迷魂凼的雾气能扭曲记忆,这些铃铛阵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警告。"
芈玄皱眉踹翻一堆蛊蛹:"警告个屁!老子只看到一堆破铜烂铁挡路!"他挥剑劈向咒阵中心,离火血溅在铃铛上,竟引出一段断断续续的琴音——那是离火派失传的《镇魂曲》片段。
青鸾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踏前半步。她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古老的离火派指法,与琴音共振。芈玄惊觉她的动作与昨晚在白骨坑模仿李阿桃结印时一模一样,正要拽住她,却见所有铃铛突然碎裂,露出藏在阵眼的青铜罗盘。
罗盘中央刻着"锦谧"二字,指针却指向青鸾的心脏。蔡泽捡起罗盘,背面的离火文让他瞳孔剧缩:"以血为引,魂归锦谧......青鸾,你的净灵血是不是......"
"别碰那个!"青鸾突然伸手夺过罗盘,动作快得惊人。她攥着罗盘后退两步,胸口剧烈起伏,"这是离火派的'引魂罗盘',需要掌灯人的骨血才能激活。"她的声音突然低哑,"而掌灯人......己经死了。"
芈玄盯着她攥紧罗盘的指节,那里正渗出黑血——分明是南洋蛊毒的颜色。"青鸾,你胳膊上的咒印......"他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函谷关的晨钟,钟声里混着令人牙酸的铁链响。
青鸾浑身一颤,罗盘"当啷"坠地。她踉跄着扶住芈玄的肩膀,眼中灰雾翻涌:"听......有人在唱戏......"
蔡泽立刻掏出桃枝符贴在她后颈,净灵纹的白光暂时压制住灰雾:"是摄魂衣残留的怨念!青鸾,集中精神!你的净灵血能净化这些幻象!"
"净灵血......"青鸾低头看着掌心的血迹,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蔡公子可知,周王室医官的血,从来不是用来净化的?"她指尖轻抚过罗盘上的"锦谧"二字,罗盘突然发出红光,在地面投射出一条由白骨铺成的路,"跟我来,离火传人。该去唤醒真正的镇灵人了。"
芈玄握紧剑柄,离火咒印烧得小臂生疼:"老神棍,她不对劲。这罗盘透着邪性,说不定是宗主设的陷阱!"
蔡泽却盯着青鸾袖口露出的玉蝉碎片,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竟与他腰间玉佩的纹路吻合:"青鸾说的没错,锦谧需要离火血与净灵血共同开启。但掌灯人临终前说过,镇灵阵里藏着当年太子妃留下的后手......"他突然按住青鸾的手腕,"你是不是在白骨坑见过太子妃的灵体?"
青鸾的瞳孔骤然收缩,喉间发出咯咯怪响。芈玄正要挥剑劈向罗盘,却见青鸾突然挣脱束缚,指尖在罗盘上连点七下,白骨路竟延伸至迷魂凼深处的悬崖。悬崖下方,隐约可见一座悬浮在黄泉上的古城——锦谧。
"看,"青鸾的声音变得空灵,仿佛有两个人在同时说话,"那是离火派的圣地,也是摄魂衣真正的牢笼。三百年前,我的祖先用净灵血为锁,你的父亲用离火血为闩,共同封印了那个东西。"她转头看向蔡泽,左眼是青鸾的琥珀色,右眼却是李阿桃的灰蓝色,"而现在,钥匙终于凑齐了。"
芈玄只觉头皮发麻,挥剑斩断一缕缠上来的蛊藤:"老神棍,不管她被什么东西附身,老子先劈了这破罗盘再说!"
"不可!"蔡泽按住他的剑刃,算珠排成"地火明夷"卦,象征光明受损却暗藏希望,"青鸾体内有李阿桃的残魂,还有太子妃留下的引魂蛊。她现在的状态......像是被双重控制。"他转向青鸾,语气突然柔和,"青鸾,如果你能听到,就用净灵纹烧断蛊虫的控制。我们在白骨坑找到的桃枝灰,还在我腰间的符袋里。"
青鸾的指尖顿在罗盘上方,嘴角泛起挣扎的苦笑。她猛地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罗盘上,竟将白骨路染成粉色。芈玄熟悉的祛蛊散味道扑面而来,她眼中的灰雾退去几分:"蔡公子......抓住我的手......"
就在此时,悬崖下的锦谧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无数青铜锁链破土而出,缠住青鸾的脚踝。她手中的罗盘飞至空中,与蔡泽的玉佩、芈玄的剑穗桃枝组成三角阵,地面裂开三道血槽,分别刻着"离""坎""震"卦象。
"是离火派的'三才锁魂阵'!"蔡泽掏出算珠布在阵眼,"青鸾,用净灵纹镇住坎位!芈玄,离位需要你的离火血!快!"
芈玄咬牙划破手掌,离火血滴在"离"位,阵中腾起青色火焰。青鸾指尖在"坎"位画出净灵纹,泉水从地底涌出,与火焰交织成屏障。但锁链的力量越来越强,青鸾的手腕被勒出血痕,玉蝉碎片突然从袖口飞出,嵌入"震"位。
"玉蝉是钥匙!"蔡泽恍然大悟,"当年太子妃将离火派秘宝分成三份——引魂灯、玉蝉、还有......"他看向芈玄的剑穗,"你这桃枝是伏牛谷的百年桃木,恐怕也是秘宝之一!"
芈玄骂骂咧咧地扯下剑穗,桃枝刚触到"震"位,整个迷魂凼突然剧烈震动。悬崖下的锦谧城门缓缓开启,门内飘出的不是怨气,而是清甜的桃香。青鸾的锁链应声而断,她瘫倒在芈玄怀里,掌心的玉蝉碎片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城门上的古老铭文:
"离火归位,净水涤尘,魂兮归来,永镇幽冥。"
"这铭文......"青鸾喘着气,指尖抚过城门,"是周王室的镇魂咒。当年李阿桃就是用它暂时封印了摄魂衣,但后来被叛徒篡改了最后一句......"
"篡改?"蔡泽皱眉看着铭文,"原本应该是'永镇幽冥',难道被改成了'永镇离火'?所以摄魂衣的怨气才会反噬离火派?"
青鸾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芈玄这才发现她后颈的皮肤下有黑色纹路游走,像是蛊虫在血管里爬行。"你的祛蛊散......"他慌忙翻找蔡泽的符袋,却发现里面的药粉早己变成靛青色——那是南洋蛊毒的颜色。
"不用找了,"青鸾按住他的手,从衣襟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才是真正的祛蛊散。白骨坑的药粉......被人调换过。"她的眼神突然飘向锦谧城内,语气变得空灵,"你们听,有人在弹奏《离魂引》。那是离火派掌灯人临终前的安魂曲......"
蔡泽的算珠突然全部崩裂,他盯着城内升起的青色烟雾,赫然发现那是摄魂衣的残片:"青鸾,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摄魂衣根本没被毁掉?昨晚在听戏阁,你故意用净灵纹保护残魂,就是为了......"
"为了让它们带我找到真正的镇灵人。"青鸾艰难地站起身,玉蝉碎片在她掌心拼成完整的形状,"李阿桃的魂魄从来没进入摄魂衣,她一首被困在锦谧的镇魂塔里。而我......"她突然露出苦涩的微笑,"是她选中的容器。"
芈玄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你说什么?什么容器?"
"离火派的'借魂术'需要活容器,"青鸾抚摸着心口的净灵纹,"当年李阿桃为了阻止叛徒,自愿将魂魄分成两半,一半封入玉蝉,一半藏在青鸾体内。所以我才会对桃枝灰敏感,才会在白骨坑摸到她的骸骨时触发引魂蛊。"
蔡泽的脸色煞白:"所以昨晚在听戏阁,你用桃枝灰改良镇魂术,其实是李阿桃的记忆在引导你?"
"不全是。"青鸾看向锦谧城门,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个灰袍身影,"掌灯人说过,离火派与周王室的血脉必须融合,才能重启镇魂阵。而我......"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既是周室医官,又是李阿桃的容器,注定要成为镇灵人。"
芈玄猛地抓住她的肩膀:"老子不管什么镇灵人!你说过摄魂衣己经被毁,为什么还要牺牲自己?"
"因为真正的威胁不是摄魂衣,"青鸾指向锦谧深处的镇魂塔,塔顶盘旋着黑色雾气,"是被封印在塔底的'离火之殇'。那是离火派初代掌灯人用九十九个弟子的魂魄炼成的邪物,摄魂衣不过是它的一缕残念。"
蔡泽握紧玉佩,只觉掌心发烫:"所以宗主才会处心积虑重启镇魂阵,他想让'离火之殇'借青鸾的净灵血复活!"
"没错。"灰袍身影走近,竟是本该死去的掌灯人!他的半张脸己完全腐烂,露出底下的青铜骨架,"三十年前,叛徒篡改血誓,就是为了让'离火之殇'吞噬离火传人的魂魄。现在蔡公子和青鸾丫头都在这里,邪物的解封之日......到了。"
芈玄挥剑劈向掌灯人,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老东西!你根本没死!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们!"
"利用?"掌灯人咳出黑血,骨架上的离火卦象发出红光,"老朽不过是按太子妃的遗愿布局。蔡公子,您腰间的玉佩里藏着当年太子妃的绝笔信,现在该看看了。"
蔡泽颤抖着取出玉佩,内侧果然刻着细小的离火文。他默念咒语,玉佩发出金光,浮现出一段血迹斑斑的字迹:
"泽儿亲启:离火之殇实为周室与离火派共铸之错,唯有以离火血为引,净灵血为锁,借后世传人之身,方能永镇邪物。母己将李阿桃之魂分藏玉蝉与医官血脉,望你与青鸾姑娘携手,勿负先祖遗志。"
青鸾的眼泪滴在玉佩上,净灵纹与离火金光交相辉映:"原来太子妃早就算出,只有血脉融合才能彻底封印邪物。而我体内的李阿桃残魂,就是为了引导你我走到这一步。"
蔡泽握紧玉佩,算珠在掌心重新排列成"水火既济"卦,象征阴阳调和,万物皆安:"所以掌灯人故意让宗主操控'双生蛊',就是为了逼我们激活玉蝉和玉佩的力量?"
"正是。"掌灯人指向镇魂塔,塔身突然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缠绕着锁链的黑袍身影,"邪物即将苏醒,老朽以身为引,为你们争取半个时辰。蔡公子,青鸾姑娘,记住——镇魂塔第七层的离火鼎里,藏着初代掌灯人的本命魂灯。唯有熄灭魂灯,才能毁掉'离火之殇'。"
话音未落,掌灯人的骨架突然爆发出强光,化作无数离火符飞向镇魂塔。塔身的裂缝迅速合拢,却传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青鸾抓住蔡泽的手腕,玉蝉碎片与玉佩同时发光,在三人脚下投射出传送阵:"没时间了!我们必须在魂灯熄灭前赶到第七层!"
芈玄咬咬牙,将桃枝插进传送阵:"老子就当是陪你们演最后一出戏!但青鸾,你给我记住——要是敢敢死,老子就把这破塔拆了,去黄泉把你拎回来!"
青鸾轻笑一声,指尖在传送阵画出净灵纹。光芒闪过,三人消失在迷魂凼的晨雾中。而在他们身后,悬崖下的锦谧城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面具内侧的刻纹缓缓转动,竟与青鸾掌心的玉蝉碎片完美契合。
"第七层的离火鼎?"面具人发出沙哑的笑声,"太子妃啊太子妃,你以为用离火血熄灭魂灯就能解决一切?可曾想过,那魂灯本就是用净灵血点燃的?"他抬手抛出一枚蛊虫,虫子钻进传送阵的残留光芒,"就让这对小情侣,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离火之殇'吧......"
镇魂塔内,芈玄被扑面而来的热浪逼得后退半步。第七层中央的离火鼎中,魂灯正剧烈跳动,灯油竟是青鸾熟悉的祛蛊散。她踉跄着走近鼎炉,突然发现灯芯上缠绕着无数细小的人脸——那是摄魂衣的怨魂。
"这些怨魂......被用来炼制魂灯?"蔡泽掏出算珠,卦象显示"火雷噬嗑",象征咬合不清,危机暗藏,"掌灯人说熄灭魂灯就能毁掉邪物,但如果魂灯与怨魂共生......"
"那就连怨魂一起净化。"青鸾取出瓷瓶中的祛蛊散,"净灵血能分解蛊毒,或许也能净化怨魂。芈玄,用你的离火血助我一臂之力。"
芈玄刚要抬手,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琴弦断裂声。青鸾的玉蝉碎片突然发烫,她惊恐地抬头,只见镇魂塔的穹顶不知何时布满了蛛网状的蛊丝,每根丝上都串着青铜铃铛,正是迷魂凼里出现过的摄魂衣残魂。
"不好!这是南洋的'万魂噬心阵'!"蔡泽将芈玄推到离火鼎后,"这些铃铛会共振生魂,青鸾,快用净灵纹护住心脉!"
青鸾指尖刚画出纹路,突然浑身一颤。她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时爬满了靛青色血管,净灵纹的白光竟无法压制。芈玄惊觉她的眼神再次变得空洞,玉蝉碎片从掌心飞出,悬在离火鼎上方,竟与魂灯融为一体。
"青鸾!"蔡泽想去拉住她,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只见青鸾缓步走向离火鼎,指尖轻抚过灯芯上的怨魂,嘴角泛起诡异的微笑,"别怕,我来带你们回家......"
芈玄这才发现,她的声音里竟带着掌灯人和宗主的双重回音。离火鼎突然沸腾,魂灯的火焰变成靛青色,青鸾的净灵血滴入火中,竟升起阵阵黑雾。
蔡泽终于醒悟过来,掏出算珠砸向玉蝉:"快阻止她!玉蝉被下了夺舍蛊!现在的青鸾......是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