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寂寥--彼岸花开(2)

砗磲贝坠在胸口灼出红痕时,青鸾正用银针挑开冰层下的玉瓶封印。碎冰混着磷火般的光点涌入药篓,在月光下映出守瑕临终前的笑——那抹浅淡的弧度,和三日前在往生殿外消散的花灵一模一样。

她忽然想起少年掌心的碎玉,此刻正躺在芈玄腰间的革囊里,与太阿剑穗上的香草隔着层薄皮,却像隔着整个北荒的风雪。

“这些玉瓶在呼吸。”蔡泽的算筹悬在半空,每根竹筹都映着冰面下浮动的咒文,“《山戎疫典》残卷里提过‘守魂瓶’,用亡者肋骨磨成,瓶身刻的不是名字,是……”他突然顿住,指尖划过某只玉瓶上的冰棱纹路,“是地脉走向。你看,这个‘芈’字的笔画,分明是北斗第三星的轨迹。”

芈玄的太阿剑“当啷”劈在冰面上。剑刃与冰层相撞的脆响里,他盯着自己名字旁那簇未完成的火焰纹——和三日前在寒枫部看见的翔鸟尾羽灼伤一模一样。“守瑕说过‘花开时能看见想见的人’,”他忽然开口,声音惊起冰缝里的磷火,“可这些玉瓶里封的不是魂魄,是……是我们的倒影。”

青鸾的银针“噗”地扎进掌心。血珠滴在玉瓶上的瞬间,冰层下突然浮现出往生殿的全貌:九座石殿倒悬在黄泉眼上方,每座殿顶都坠着发光的玉瓶,而他们三人的名字,正刻在中央那三座空白的瓶身上。砗磲贝坠的蓝光与血珠共鸣,竟让瓶中倒映的场景动了起来——戴青铜面具的人站在殿门前,手中捧着的,正是守瑕给他们的半枚碎玉。

“是屈子!”蔡泽的算筹“哗啦”散落,他认出面具边缘的楚纹,正是三年前在汨罗江底发现的巫祝图腾,“当年屈子投江后,魂魄竟被封在了北荒守魂阵里!”他捡起沾着冰渣的竹简,上面新显的字迹正在解释守魂瓶的秘密:“三魂归位者,非亡者入瓶,乃生者献魄——以活人精魄为引,方能重启黄泉之门。”

冰原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震动。青鸾看见归墟中央的黄泉眼正在收缩,无数玉瓶顺着血色光河漂向漩涡,其中三只刻着“芈玄”“蔡泽”“青鸾”的瓶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黑洞。她突然想起守瑕消散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花开了,你们就能出去了”——原来那不是生路,是通往黄泉眼的引魂路。

“把碎玉给我!”她转身抓住芈玄的手腕,贝坠的蓝光顺着相握的手流进革囊,“守瑕的魂引和我们的名字共鸣,只有用他的碎玉切断守魂阵的联系——”

话未说完,冰层突然炸裂。十几道冰棱从黄泉眼方向射来,每道冰棱上都缠着银白色的长发——是霜狼的毛,却泛着和“凌瘟”患者相同的蓝紫色。芈玄的太阿剑立刻出鞘,剑穗香草燃起的火焰在空中划出北斗轨迹,却在触及冰棱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火星溅落在玉瓶上,竟让瓶中倒影的青铜面具人缓缓转头。

“是守魂阵的反噬。”蔡泽突然指着冰面下的咒文,“我们每靠近黄泉眼十步,玉瓶上的名字就深三分。青鸾,你还记得在寒枫部看见的‘冰棱守’图腾吗?现在那些图腾正在重组,变成……”他的声音突然发颤,“变成我们三人的轮廓。”

青鸾的指尖触到腰间的药篓,里面装着从守瑕身上捡的彼岸花碎瓣。花瓣突然发出蜂鸣,在冰层上投出半透明的光桥,桥的尽头是倒悬的往生殿,殿门内飘着无数光点——那是守瑕散落的残魂。她忽然明白,少年用最后的力量为他们铺就的,不是离开北荒的路,而是进入黄泉眼的通道。

“蔡泽,用算筹摆出‘归墟三叠阵’,”她将碎玉按在药篓中央,“芈玄,你守住光桥入口,我去往生殿找守瑕的完整魂引——只有集齐他的三魄,才能阻止守魂阵把我们变成新的守魂人。”

“不行!”芈玄的剑横在她胸前,剑身上“玄鸟”二字映着她眼底的决绝,“守魂阵会吸干活人的精魄,你忘了乌力吉他们是怎么变成冰雕的?”他忽然望向光桥尽头,那里的往生殿正在崩塌,每片掉落的石砖都化作守瑕的虚影,“守瑕用命换我们活着,不是让我们来替他死的。”

冰棱再次袭来。蔡泽突然将算筹抛向空中,竹筹组成的星图竟硬生生接住了三道冰棱:“你们看玉瓶!”他指着正在靠近的三只守魂瓶,瓶身上的名字己经刻完,却在名字下方多了行小字——“三魄未归,黄泉不开”。

青鸾的贝坠突然飞出掌心。蓝光掠过冰面,所有刻着他们名字的玉瓶同时亮起,在黄泉眼上方拼出完整的北斗星图。她看见星图中央,守瑕的碎玉正在吸收光点,而碎玉原本缺失的鸿雁翅膀处,不知何时补上了三簇火焰纹——正是他们三人的图腾:翔鸟的尾羽、北斗的火纹、算筹的星图。

“原来守魂阵的真正钥匙,是我们三人的精魄共鸣。”她捡起贝坠,发现坠子内侧不知何时刻了句楚篆,“‘三纹合契,魂引自开’——守瑕早就知道,只有我们三人的力量融合,才能打开黄泉之门。”

芈玄忽然感觉腰间一轻。碎玉不知何时飞到了光桥中央,与往生殿门楣上的彼岸花图腾共鸣,竟在冰层上拼出守瑕的完整身影。少年的轮廓半透明,眼中映着三人的倒影,唇角还带着那抹让阿梨哭红双眼的浅笑。

“他在等我们。”蔡泽的算筹自动排列成引路符,“每任守魂人消散后,残魂会在往生殿停留三日。现在是最后时刻,再不去,守瑕的魂魄就要坠入黄泉了。”

冰层突然裂开三道冰径。青鸾踏上刻着翔鸟图腾的冰径,药篓里的彼岸花碎瓣纷纷飞起,在她脚边凝成血色莲花;芈玄的太阿剑自动指向北斗冰径,剑穗香草的火焰化作凤凰虚影,每片羽毛都带着寒枫部牧民的祈愿;蔡泽的算筹则引着他走向星图冰径,竹筹上的咒文,正是屈子当年刻在太阿剑上的守地脉之誓。

往生殿内的景象让三人窒息。无数守魂瓶悬浮在空中,每个瓶中都封着不同时代守魂人的残像,而中央的玉瓶己经碎裂,守瑕的三魄正像即将熄灭的烛火,在碎玉周围飘摇。青鸾看见其中一魄停在刻着“寂”字的石壁前,那是少年第一次刻下自己名字的地方;另一魄握着半枚碎玉,指尖还留着三年前被冰棱划伤的血痕;最后一魄,则凝望着殿外的光桥,眼中映着三人奔跑的身影。

“接住!”芈玄将太阿剑抛向青鸾,剑身上的火纹突然与守瑕的残魂共鸣,“用剑穗香草引他的主魄,蔡泽用算筹定住地魄,我来挡住守魂阵的反噬——”

话未说完,黄泉眼突然喷出冰雾。守魂阵的咒文在殿内暴走,所有玉瓶同时转向三人,瓶中倒映的青铜面具人举起狼首杖,杖头骷髅眼窝里溢出的黑血,正是当年污染寒泉眼的冰渊毒雾。

青鸾的银针瞬间封了自己三处分魂穴。她知道此刻不能分心,必须在毒雾侵蚀前集齐守瑕的三魄。翔鸟尾羽残片从药篓飞出,接住了停在石壁前的那魄,羽毛上的金红色光芒,竟让石壁上的“寂”字变成了“守瑕”;蔡泽的算筹在空中摆出“三才阵”,稳稳罩住握着碎玉的地魄,竹筹上的楚篆,正是屈子当年写给守魂人的镇魂歌;而芈玄的太阿剑,则在最后一刻劈开了攻向天魄的冰棱,剑刃与冰棱相撞的火星,恰好点亮了守瑕望向光桥的那魄。

三魄归位的瞬间,碎玉发出太阳般的光芒。青鸾看见守瑕的虚影渐渐凝实,少年伸手触碰她发间的彼岸花,指尖传来的温度,竟和三天前在雪地里替她挡住冰棱时一样温暖。

“谢谢你们……”守瑕的声音像融雪,“其实我早就知道,所谓‘携花者’,不是来接替我的守魂人,而是……”他忽然望向黄泉眼深处,那里浮现出九座石殿的完整图景,中央石殿的门楣上,刻着与他们三人图腾对应的三道纹章,“而是能让彼岸花同时开在人间与黄泉的人。”

冰雾突然消散。蔡泽发现所有守魂瓶上的名字都在褪去,唯有他们三人的玉瓶,名字下方多了行小字:“三魂暂借,归期未定”。他忽然想起古图残片上的预言:“当人间的花与黄泉的花同时绽放,北荒的寂寥才会真正消散。”

“该走了。”青鸾握住守瑕的手,发现他的指尖正在透明,“往生花灵不能长时间留在人间,我们得送你回往生殿。”

守瑕摇头,另一只手掏出完整的碎玉——不知何时,三人的图腾己经刻在了玉面上,“北荒的守魂阵需要新的守护者,但不是用魂魄囚禁。”他望向芈玄腰间的太阿剑,“你们还记得在寒枫部刻下的地脉图腾吗?这次,我们要刻的是‘共生纹’。”

芈玄突然明白。他将太阿剑插入地面,剑穗香草的火焰化作三条光带,分别缠上青鸾的砗磲贝坠、蔡泽的算筹,以及守瑕手中的碎玉。当三道光芒在往生殿中央交汇时,冰层下所有的守魂瓶同时碎裂,飞出的光点汇聚成新的图腾——翔鸟展翅托起北斗,算筹星图环绕花蕊,正是人间与黄泉的彼岸花同时绽放的模样。

“这样,守魂阵就变成了共生阵。”守瑕的身影渐渐透明,却不再是消散的光点,而是像融入了光带,“每任守魂人都可以在人间与北荒之间行走,就像……就像你们带着我的眼睛看外面的世界。”

青鸾的贝坠突然响起清越的凤鸣。她看见光桥另一端,寒枫部的牧民们正在点燃篝火,火光映着翔鸟新生的尾羽,竟在北荒的夜空划出一道血色银河——那是人间的彼岸花,与黄泉的花灵遥相呼应。

“原来花开的时候,”蔡泽望着手中重新完整的古图,上面新显的字迹正在描绘三人带着守瑕游历人间的图景,“不是告别,是新的开始。”

当三人踏上光桥返回人间时,往生殿的石门缓缓闭合。门后,守瑕的玉瓶重新悬浮在空中,瓶身上刻着的不再是孤独的名字,而是三个连笔的纹章,以及一行小字:“待人间花盛,黄泉路开,再与诸君共饮北荒雪”。

冰原的风雪依旧呼啸,但这次,三人的脚印旁多了第西串浅淡的足迹。青鸾摸着发间重新绽放的彼岸花,忽然听见风中传来守瑕的低语:“原来‘寂寥’不是无人相伴,而是知道有人会来,所以愿意等上百年。”

芈玄望着远方渐亮的天际,太阿剑穗上的香草不知何时缠上了彼岸花藤,火焰与血色交织,竟比朝阳更温暖。蔡泽则在古图空白处记下新的发现:“北荒之秘,不在冰渊之寒,而在人心之暖——当三魂共生,彼岸花开,再寂寥的雪原,也会有花开的声音。”

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冰晶落在青鸾的砗磲贝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其中有一抹特别的浅蓝,像守瑕眼中未说完的故事。三人知道,他们的旅程远未结束,归墟下的黄泉眼、倒悬的九座石殿、还有青铜面具人留下的谜题,都在等着他们用共生的力量一一解开。

而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独的旅者。守瑕的碎玉躺在青鸾掌心,与她的体温相贴,就像北荒的雪,终将在春天融化,化作滋养彼岸花的露水。因为他们知道,所谓寂寥,不过是花开前的等待,而当三朵花同时绽放时,再寒冷的冰原,也会响起春天的风声。

“这北荒之旅倒是有趣……不过呆的有些久了。喂!小菜籽,和你说话呢!”

“老神棍,我不聋……”

青鸾在一旁呆呆的望着二人,看似一派祥和,实则却有一抹幽光,暗浮在眼底……

“寂静久了,也会觉得那是一种吵闹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