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那日,京城下了场暴雨。
苏雪站在刑部大牢外,看沈义昌被狱卒拖出来时,己没了人样。曾经油光水滑的头发结成毡片,华贵的锦袍破成布条,唯有腰间还挂着那枚从李忠那里抢来的玉佩——如今看来,倒像是个笑话。
"苏雪...你救救我..."他看见她,立刻扑过来,双手抓着铁栅栏,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我是明远的父亲!你不能见死不救!"
"父亲?"苏雪冷笑,"你配么?你私吞军饷、通敌卖国,可有想过明远是你儿子?可有想过我是你发妻?"她忽然从袖中掏出那封密信,"知道这是什么吗?是你与鞑靼人来往的证据。你以为假死便能脱罪?如今御史台己查到西北军的粮草缺口,你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沈义昌的瞳孔骤缩,忽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是李忠!都是他撺掇的!你不能这么对我!"苏雪转身要走,却听见他在身后喊:"苏雪!我做这些都是为了钱!我不想再过穷日子了!你知道做侯爷多风光吗?"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这个曾让原主爱了半生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原来在他眼里,侯府的荣华、男人的尊严,都比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重要。她冷笑一声:"风光?你现在的样子,连街头乞丐都不如。"
回到侯府时,沈明远正在正厅等她。少年浑身湿透,发间滴着水,却捧着本书看得入神。苏雪见状,忙让人拿来干毛巾:"傻孩子,下雨怎么不打伞?"
"母亲快看!"他指着书中某处,眼里闪着光,"这里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正是如今御史台查案的风骨!"苏雪看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原主临终前的愿望——"为自己而活"。如今她不仅做到了,还培养出一个心怀家国的儿子,想必原主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
申时初,雨过天晴。苏雪带着沈明远来到城西粥厂,看见流民们排着队领取米粥,其中有个少年竟捧着本书在看。她好奇走近,发现是本破旧的《论语》,书页间夹着野菜叶子当书签。
"你叫什么?"她蹲下问。少年慌忙行礼:"回夫人,小人姓陈,名平安。"沈明远闻言,与苏雪对视一眼——正是原主的乳名。苏雪心中一动,吩咐银杏:"明日带他去私塾读书,学费由我来出。"
酉时末,归途中路过绸缎庄。苏雪想起明日要去参加太子妃的生辰宴,便进去挑了匹湖蓝云锦。掌柜的见是她,立刻捧出最新的花样:"夫人眼光真好,这是刚到的苏绣,连太子妃都订了两匹..."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喧哗。苏雪掀起帘子,看见几个衙役押着李忠路过,他怀里抱着个包袱,正是沈义昌的贴身衣物。曾经不可一世的管家,如今满脸菜色,鬓角竟添了白发。
"夫人,"银杏低声道,"听说他在牢里被欺负得厉害,每日只能吃窝头..."
"多行不义必自毙。"苏雪转身继续挑布料,"不过念在他曾伺候过侯爷,明日让人送些棉衣去。"银杏一愣,随即点头——夫人看似心硬,实则仍存善念。
亥时初,苏雪在灯下给沈明远缝锦囊。少年如今每日天不亮就去外祖家读书,她便想缝个装墨块的锦囊,让他带着方便。针尖穿过布料,她忽然想起现代母亲教她缝扣子的场景,嘴角不禁上扬。
"母亲,"沈明远忽然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木盒,"这是我用奖学金买的,您看看。"苏雪打开一看,竟是支羊脂玉簪子,簪头雕着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
"傻孩子,"她眼眶微热,"你留着买笔墨..."
"母亲值得。"少年认真道,"您教我读书,教我做人,还让我知道什么是尊严。这支簪子,是儿子的心意。"
苏雪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放下针线,将他搂进怀里。少年浑身一僵,随即慢慢回抱她。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织出温柔的图案——这是原主从未感受过的母子温情,如今终于在她手中,一点点织成了网。
子时将至,苏雪将玉簪插在发间,对着铜镜轻笑。镜中人眉眼舒展,再无半点深宅妇人的阴郁。她知道,那些困了原主一辈子的枷锁,如今都己碎成齑粉。
这一晚,她做了个梦。梦里原主穿着嫁衣对她笑,身后是盛开的玉兰花。她们手拉手跑出侯府,跑进一片阳光里,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