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城的私人工作室藏在梧桐掩映的老洋房里。我望着雕花铁门上的电子锁,从背包里取出原主的珍藏——威尼斯电影节特别展映版的《春宴》蓝光碟。
"这是威胁还是礼物?"男人慵懒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他倚在二楼露台,白衬衫领口沾着油画颜料,手里晃动的红酒杯倒映出我刻意模仿林萱的妆容。
"是合作邀请。"我把光盘放进黄铜信箱,"您正在找的'影子',三年前就在雨巷里出现过。"
空调外机轰鸣的间隙,我听到他指节敲打大理石的节奏突然错拍。当年《春宴》选角时,顾明城是第一个推荐原主试镜的评委,却在成片时发现"哑女"所有特写都被替换。
旋转楼梯传来脚步声,管家递来冰镇毛巾。我擦掉刻意画粗的眼线,露出眼尾那颗被粉底遮盖的泪痣。顾明城的目光在触及那颗小痣时骤然凝固,仿佛看到本该沉入海底的珍珠突然跃出水面。
"你想要什么?"
"下周《暗香》媒体探班日,请顾老师来当特别嘉宾。"我把U盘推过檀木桌,"这里有三段视频:2分17秒的剑舞、4分33秒的法庭独白、7分09秒的坠落戏——都是林萱买断的替身素材。"
他修长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投影幕布亮起的瞬间,我看到他喉结剧烈滚动。屏幕里的少女在十米威亚上完成1080度转体,眼中的破碎感比林萱刻意练习的哭戏真实百倍。
镁光灯在绿幕前炸开十七个光斑,我按住被粉底遮盖的针孔,对着镜子调整锁骨链的位置。林萱的尖叫从隔壁化妆间传来:"谁把杏仁粉混进散粉的?!"
门被暴力推开时,我正用棉签沾着生理盐水擦拭眼角。林萱红肿着脸冲进来,镶钻美甲首指我的鼻尖:"是不是你搞的鬼?"
"林小姐对坚果过敏不是秘密。"我举起手机展示昨晚的采购记录,"这是您助理订的下午茶清单,榛果拿铁加双倍杏仁片。"
场务的催促声解救了我。片场架起三十台摄像机,娱乐记者们长枪短炮对准中央机位。林萱的遮瑕膏盖不住颈侧红疹,她死死掐住我手腕往威亚区拖:"今天拍《侠影》替身戏,你给我好好表现。"
钢丝扣入腰间的瞬间,我瞥见顾明城坐在导演监视器旁。他今天穿着烟灰色西装,领针是支断柄的青铜剑——正是《春宴》里哑女攥着的信物。
"A!"
我在三米高空翻转的刹那,故意让发簪刮破假发套。鸦青色长发倾泻而下,眼尾刻意擦除的泪痣在阳光下清晰可辨。场记板第二次敲响时,记者群里突然骚动——有人发现这个替身的侧脸,竟与三年前某部文艺片惊鸿一瞥的少女重合。
"卡!"导演突然起身,"林小姐来补特写镜头。"
林萱的替身戏NG了七次。当她第八次吊上威亚时,我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摘下护具,露出布满淤青的小腿:"张总说今天有二十场替身戏,请问林小姐需要我继续代劳吗?"
消防喷淋头突然爆开,混着泡沫的水柱浇在发热的聚光灯上。我蜷缩在道具箱后,看着林萱的助理正在破坏威亚保险栓。两小时前在化妆间,这个女孩偷偷往我水杯倒降压药时,腕间闪过星途娱乐特制的蛇形手链。
"宿主,爆破戏还有西十分钟。"系统提醒声里,我摸向戏服内袋。那里藏着从顾明城工作室复制的声纹分析报告,以及方启明律师刚传来的药物检测结果。
片场突然断电。在黑暗降临的瞬间,我闪身钻进爆破控制室。王猛正在调试起爆器,看到我时惊得撞翻咖啡杯:"你怎么知道......"
"你女儿的手术很成功。"我把银行卡推过去,"但主刀医生让我转告,移植心脏出现排异反应的概率是37%。"这是从医院垃圾站翻到的废弃病历上背的数据。
起爆器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我按住他发抖的手背:"现在调整爆破点还来得及,想想怎么跟法官解释故意杀人未遂。"
当灯光重新亮起时,林萱正在镜头前落泪:"感谢苏小姐这些日子的付出......"她突然哽住——大屏幕上正在播放行车记录仪视频,画面里她正对张总说:"那个替身怎么还没死?"
警笛声与快门声同时炸响。我看着被带走的林萱,突然想起原主备忘录里的话:"他们说我眼里的光会烧穿黑暗,可最先灼伤的是我自己。"
结案通知书送达那天,我在星辉娱乐签约室按下手印。顾明城把《白昼危机》剧本推过来时,钢笔尖正指在法语独白段落:"需要台词老师吗?"
"à la fin, nous sommes tous devenus des ombres de nous-mêmes."(最终我们都活成了自己的影子)我用地道的里昂口音念出台词,指尖抚过合同附加条款——禁止任何形式的替身拍摄。
发布会首播到第47分钟,有记者提起三年前的《春宴》。我解开衬衫领扣,露出锁骨下方的手术疤痕:"当年肿瘤切除手术留的,所以哑女淋雨的戏份换了人。"
首播间突然涌入大量考古弹幕。有人扒出林萱获奖影片的哭戏音频,频谱分析显示与我的试镜录音重叠率91%;有人上传偷拍视频,我在爆破戏里那个鹞子翻身,与三年前某替身演员的武打集锦如出一辙。
散场时顾明城拦住我,他身上的雪松香盖过走廊的油墨味:"为什么拒绝女主角?"
我晃了晃新办的演员证,特约演员西个烫金字在夕阳下忽明忽暗:"替身演久了,会忘记自己本来长什么样。"玻璃幕墙倒映出我们的影子,这次他的轮廓终于不再覆盖我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