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家有国贼,路有忠骨

掩埋了那位无名的英雄,车队,再次踏上了征途。

但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异常沉重。

车厢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只剩下压抑的沉默,和卡车引擎那沉闷的、如同挽歌般的轰鸣。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们知道,刚才那座新坟,或许……也将会是他们中某个人的、最终的归宿。

车队,在艰难地行驶了两天之后,进入了龙陵境内。

这里的地势,愈发险恶。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空气潮湿而闷热,各种不知名的虫豸,在草丛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这,正是陈启明口中,那个能要人命的“烟瘴之地”。

祸不单行。

傍晚时分,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卡车的铁皮顶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原本就坎坷不平的红土路,在雨水的冲刷下,迅速变成了一片泥泞的沼泽。车轮,开始疯狂地打滑,好几次,都险些滑向旁边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停车!所有车!立刻停车!”

头车里,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通过喇叭,发出了紧急的命令。

他知道,在这种天气,这种路况下,再继续强行前进,无异于集体自杀。

车队只能小心翼翼地,停在了一处地势相对开阔、背靠着山壁的山坳里,等待着这场该死的、不知何时才能停歇的暴雨。

车窗外,狂风大作,气温,也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急剧下降。

几个小时之内,就从白天的闷热,降到了足以让人瑟瑟发抖的湿冷。

车上的所有人都被冻得嘴唇发紫,他们将所有能找到的破旧棉衣和毯子,都裹在了身上,但那股阴冷的寒意,依旧如同附骨之蛆般,疯狂地,往骨头缝里钻。

“妈的!这鬼天气!”一名司机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要是运输处那帮王八蛋,把陈嘉庚先生捐赠的那些鸭绒睡袋发给我们,咱们也不至于受这份罪!”

“行了,少说两句吧。”陈启明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奈:“留点力气,等雨停了,还要赶路呢。”

就在这时,负责前出探路的阿豪,突然从雨幕中,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写满了惊慌。

“陈……陈先生!钱……钱大哥!不好了!前面……前面又有一辆车出事了!”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向下一沉!

林默和陈启明立刻跳下车,冒着倾盆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前方那片更深的黑暗中跑去。

在距离他们不到200米的一个拐弯处,他们看到了……另一幅,让他们心胆俱裂的景象。

一辆同样是道奇的卡车,因为抛锚,孤零零地停在路边。

而在那洞开的、没有玻璃的驾驶室里,一个穿着单薄的、早己被雨水湿透的蓝色工装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靠在座椅上。

是吴再春!

那个之前在腊戍,与陈启明相熟的、同样来自南洋的机工兄弟!

陈启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伸手一探,那人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呼吸,也变得极其微弱,喉咙里,还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响!

“是……是急性肺炎!”陈启明的声音,都变了调:“他……他为了守着这车货,不知道在这该死的雨夜里,被冻了多久了!”

“快!把他抬到我们的车上去!”林默当机立断。

众人七手八脚,将早己陷入深度昏迷的吴再春,抬到了林默那辆相对干燥和温暖的卡车后车厢里。

林默借口去自己的行李箱里“取药”,悄无声息地,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了一支极其珍贵的青霉素注射液,和一包专门治疗风寒的特效磺胺药粉。

他以“这是我从一个德国医生那里搞到的独家秘方,专门治疗这种急性风寒的”为名,亲自为吴再春,注射了那支承载着他最后希望的青霉素,又将磺胺药粉,用温水化开,撬开他的嘴,一点点地,喂了下去。

他还让司机们,将所有的毯子,都盖在了吴再春的身上。

所有的人,都围在他的身边,默默地,为他祈祷。

……

第二天,雨过天晴。

在林默那“神药”的作用下,奇迹,似乎真的发生了。

吴再春那吓人的高烧,退了下去。他的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一些,人,甚至还短暂地清醒了片刻。

他睁开眼,看着围在身边的陈启明和林默,那双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问出了他昏迷前,最挂念的一句话:

“陈……陈先生……车……车上的货……保住了吗?”

“保住了!兄弟!都保住了!”陈启明握着他冰冷的手,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听到这个回答,吴再春那张因为病痛而扭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然后,他的头,缓缓地一歪,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他的身体,早己被那致命的寒冷和病毒,彻底掏空。

林默的药,能杀死他体内的病菌,却无法……再为他,注入一丝一毫的生命力。

任何灵丹妙药,都己……回天乏术。

整个车厢里,一片死寂。

只剩下陈启明和几个老司机那压抑不住的、低沉的哭声。

林默呆呆地,看着吴再春那张二十多岁年轻而又安详的脸,看着他脸上那最后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

他又一次,如此真切地、如此无力地,感受到,在这场巨大的、名为“历史”的悲剧洪流面前,他个人的力量,是何等的……渺小!

他拥有系统,他拥有超越时代的技术和知识,他能上天入地,他能以一敌百……

可他……

却救不回一个,因为缺少一件棉衣,而活活冻死在救国路上的……普通英雄。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的胸中,轰然爆发!

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下卡车。

他站在那片被雨水冲刷过的、泥泞的红土地上,抬头,望着那刺眼的、仿佛在嘲笑着他无能的阴冷天空,任由冰冷的雨水和泥浆,浸湿他的裤腿。

他的眼中,只剩下……一片如同燃烧的岩浆般的、滔天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回到重庆后,要做什么了。

他要做的,不再仅仅是获取什么情报,阻止什么阴谋。

他要做的,是……将那些躲在后方,将这些英雄的生命视若草芥,将他们的血汗当成自己晋升资本的……国之蛀虫,党之败类,一个一个地,连根拔起!送入地狱!

用他们的血,来祭奠,这条路上,所有不该逝去的……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