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县,演武场。
七月夏风带着滚烫的热意,扫过整齐排列的方阵。
一百八十万将士身着玄色铁甲,矛尖在阳光下组成一片寒光粼粼的海洋。
林明石站在点将台上,手中令旗一挥,顿时鼓声雷动,各营方阵如臂使指般变换阵型,脚步声震得演武场的黄土簌簌落下。
"不错。"许世安抚着腰间玉带,目光扫过队列。
他今日未穿战袍,只着锦缎常服,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威严。
当他的视线落在前排的连弩营时,只见士兵们正将三枚箭矢装入机括,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
萧姨走来,鬓角还沾着铁屑:"最后一批陌刀己分发完毕,每营五百柄。只是……"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铁矿又告急了,剩下的铁只够打造箭头。"
"足够了。"许世安接过林明石递来的花名册,指尖划过"小石头"的名字,"摩羯裂天擅长骑射,我们就用连弩破他们的冲锋;他们甲胄厚重,我们就用陌刀砍马腿。记住,打仗不是比谁铁多,是比谁用得巧。"
这时,队列中突然骚动起来。只见一个少年跌跌撞撞跑出方阵,正是小石头。
他比三个月前壮实了不少,铁甲穿在身上仍显宽大,却昂首挺胸,眼神里没了当初的怯懦,只剩下灼人的战意。
"将军!"小石头在台下叩首,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求您让我上阵!我连弩能射一百五十丈陌刀也练熟了!"
许世安走下点将台,伸手将他扶起。
少年的手掌上布满老茧,虎口处还有未愈合的刀伤。"听说你姐姐托人带信了?"
小石头眼圈一红,从怀里掏出半块麦饼模样的信物:"她说文渊城的伤兵都好了大半,还说……还说等打跑了北蛮,要给我做新棉袄。"他哽咽着,"可我听林都头说,摩羯裂天前几日猛攻西门,我姐姐为了救伤兵,被流矢擦伤了胳膊……"
"所以你想报仇?"许世安盯着他的眼睛。
"是!"
"报仇是小事。"许世安松开手,走到队列前,声音传遍演武场,"你们手里的连弩,射的不是个人恩怨;你们脚下的战靴,踏的不是仇恨火海。"他指向文渊城方向,"那里有你们的爹娘,有你们的妻儿,有像翠花一样拿着半块麦饼等你们回家的人!"
全场寂静,只有风吹动军旗的猎猎声。
小石头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三龙山第一次摸到冰冷的木枪时,甘霖说的那句话:"为活着的人而战。"
他抬起头,看见许世安的目光扫过自己,那眼神里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只有平等的信任。
"各营听令!"林明石展开卷轴,声音洪亮,"今夜子时拔营,兵分三路——"
左路军:荣战摔三十万刀盾兵、连弩手、车万乘和绿甲军二万,绕道三龙头,突破双月水河西岸,突袭摩羯裂天左翼"狼山营",攻占天阙关,坚守,若无命,战至全军覆灭也不得后退一步,务必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彻底切断北蛮北逃之路;
右路军:林明石为主帅、许毕昇、大石头、土团子为副帅率领十八万骑兵,带上兵器五十万具,越过的"落鹰峡",深入敌后,贯彻主上,敌可往,我亦可往的战略,乘敌空虚,解放亿万被北蛮被奴役的民族,在被北蛮摧毁的三个国家中,建立根据地;
中路军:许世安亲率主力一百二十万大军,正面强攻摩羯裂天和镇北王大军。
部署完毕,各营将领领命而去。
演武场上开始收拾行装,士兵们擦拭着兵器,低声交谈着。
小石头跟着队伍往营地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小石头。"大石头递给他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治刀伤的金疮药,托人带给你姐姐。"
少年接过药包,触手温热,像是刚从怀里拿出来的。
他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大石头走向帅帐,绿色的军袍在风中飘动,像一面不会倒下的旗帜。
夜,摩羯裂天中军大寨。
摩羯裂天正在痛饮马奶酒,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汗!"亲信副将撞开帐门,脸上全是惊慌,"西边狼山营方向火光冲天,好像是弓箭库炸了!"
摩羯裂天摔碎酒碗,酒液溅在狐皮地毯上:"慌什么!肯定是许家军的小股骚扰!传我命令,让'黑风骑'去看看,顺便把文渊城的西城门给我撞开!"
"可是……"副将欲言又止,"刚才派去探三龙山的斥候还没回来,末将担心……"
"三龙山有什么好担心的?"摩羯裂天抽出腰刀劈在案几上,木屑飞溅,"剑神都出去游历天下了,还能回来参战,早该从城里杀出来了!"他指着文渊城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操练声,"记住,文渊城就是块硬骨头,只要啃下来,大兴的花花世界都是我们的!"
然而,他话音未落,帐外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不是零星骚扰,而是排山倒海般的冲锋号!
摩羯裂天猛地掀开帐帘,只见南边地平线上火光如昼,无数绿甲士兵举着连弩冲来,箭矢像暴风之中骤雨划过夜空,射穿了营帐和骑兵的盾牌。
"怎么可能?!"摩羯裂天瞳孔骤缩,他分明探得大兴主力军都在文渊城,整个北部都没有大规模的大兴军,怎么会突然从南边冒出来?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些士兵阵型严整,连弩齐射时竟如一人,完全不像三个月前那支仓皇退守的败军。
当第一排陌刀手冲到寨门前时,他听见了整齐的呼号:
"为了大兴,杀啊!"
呼声中,符文大阵的金光竟从文渊城方向延伸过来,落在许家军的甲胄上,形成一层淡淡的护盾。
北蛮的弓箭射在上面,只发出"叮叮"脆响,却无法穿透。
"是文道金光!"摩羯裂天身后的巫师尖叫起来,"大汗,是那个会写诗的将军!他带着人杀过来了!"
混乱中,摩羯裂天看见一员白袍将领骑马冲在最前,手中长槊挑飞了北蛮的"狼头"大旗。
三百万人的重重军阵,此刻在此人的冲击下,如同豆腐一般被一枪刺得粉碎。
那人摘了面具,眉目在火光下如同神祗,正是许世安。
他如日中天,照耀长空。
凡,在他之前的敌人,没有一人敢首视他!
他并没有,再出手,在他周围敌人,都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哪怕相隔一里,他也感受到对方,那睥睨天下的气势,在那恢弘的气势里,自己和数百万大军就如同蝼蚁一般,瑟瑟发抖,那是一种天对地的绝对压制。
他只觉得那无形的气势像重锤般敲在心上,让他莫名地恐惧。
逃!逃!逃!
那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轰隆炸响!
摩羯裂天颤抖着,骑上战马,第一次,扭转马头,逃了!
他身上后是,三百多万的北蛮大军,他的身前是拼命策马狂奔的镇北王!
兵败如山倒!
而在战场另一侧,小石头跟着连弩营推进,手指因反复扣动扳机而麻木。
他看见摩羯裂天的骑兵冲过来,便咬牙射出箭矢,亲眼看着对方从马上栽落。
当一枚流矢擦过他脸颊时,他想起了姐姐的笑脸,想起了三龙山篝火旁的麸饼,忽然觉得一点都不疼了。
突然,那些北蛮人,在山呼海啸地喊着什么,纷纷逃走!
他双腿如飞,追杀而去。
在他周围,同样的绿色,遮天蔽日,那是许家军的精锐,绿甲军!
密集的长矛,如同夏日的阵雨,狂暴又密集!
北蛮人像被巨大镰刀收割的麦子,抽搐着,惨嚎着,离开这世界!
黎明时分,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摩羯裂天的营地己是一片焦土,金帐王的"狼头"旗被踩在泥泞里。
许世安站在尸骸遍地的战场上,长槊拄地,袍角沾满血污。
赵七和许忠仁(许瑞的儿子)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两个该死的家伙逃了。"赵七沙哑着道。
"北蛮人溃不成军,我们缴获了他们的巫师法器。"许忠仁举起一个刻满骷髅的铜铃。
许世安点点头,目光望向文渊城。
那里的金光不知何时己消失,城墙上隐约有黑影晃动。
他知道,磁铁战术成功了,但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他己经得到夏至来自京都的情报,皇族召开的族会,许镇南王和镇东王辅政,皇太后和文相被压制了。
南方诸国纷纷向大兴开战,南方许家祖地差点被占,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姑姑,身中数箭,仍坚持杀退敌阵,才守住了阵脚。
……
这时,小石头抱着一捆缴获的摩羯裂天弓箭跑来,脸上沾着灰,却笑得灿烂:"将军!我杀了三个北蛮!这枪是上好的胡铁木,给我姐姐做拐杖正好!"
许世安看着他,忽然想起文馨大会那晚,天空中响起的万钟齐鸣。
他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阳光落在他掌心,温暖而坚定。
"好。"他说,"等打完这一仗,你不仅能给姐姐做拐杖,还能推着她去看中原的春天。"
远处,残阳如血,将整个战场染成一片金色。
许家军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许"字被鲜血浸透,却依然昂首挺立。
许世安望着遍地,冰冷的死体,叹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众人原本兴高采烈的,闻言,心中突然感觉十分悲哀!
看着默默无言的诸将,许世安摇摇头,道:“不过,诸位,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我道是,忽如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你们看孩子们的笑脸,像不像盛开的梨花。”
京都,一夜,长风,次日,三月不开的梨花,满山野,到处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