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铁血雄关,天阙鏖战

双月水河西岸,子时三刻。

寒星沉落在河西走廊的尽头,双月的清辉被乌云撕成碎片,漏下的光映着荣战铁甲上凝固的血痂 —— 那是三日前黑风峡突围时溅上的,如今己结成暗紫色的硬块,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蹲在芦苇丛中,指腹着腰间皮囊里最后半块粟米饼,饼面粗糙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将军,河水比寅时探的深了两寸。” 亲卫斥候伏在泥泞里,甲叶上沾着带腥气的水草。

荣战 “嗯” 了声,视线掠过对岸狼山营的火把阵 —— 那些火把每隔三丈便插着一具被剥了皮的俘虏尸身,夜风穿过尸骸的喉管,发出如同鬼哭的呜咽。

“绿甲军听令!” 荣战突然起身,铁靴踩碎冰棱,“先锋营随我渡河,车乘营滞后三里,待上游水势起时,以‘困龙索’封锁渡口!”

他话音未落,远处上游方向传来沉闷的 “轰隆” 巨响,那是预先埋在堤坝下的火油引爆,浑浊的河水瞬间暴涨,卷着断木碎石如黑蟒般扑向狼山营的哨塔。

“杀 ——!” 两万绿甲军同时怒吼。

他们玄甲上涂抹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幽光,涉水时甲叶碰撞声被水声吞没,唯有刀刃破风的锐响刺破夜幕。

小鱼头咬着短刀跟在队正身后,河水漫过胸口时,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却看见队正腰间悬着的葫芦 —— 那是用北蛮千户的头骨做成的酒器,此刻正随着冲锋的步伐撞击着甲胄,发出空洞的回响。

当第一波绿甲军踏上东岸时,北蛮的梆子声才仓促响起。

小鱼头刚爬上岸,就见队正突然抽搐着倒下,一支三棱箭镞穿透了他的咽喉,黑血汩汩涌出,在青苔甲上绽开妖异的花。

他下意识捡起队正脱手的陌刀,却险些被刀身的重量带倒 —— 这把百炼钢刀比寻常制式刀重了三成,刀柄缠着浸过蜡的牛皮,指腹触上去仍能感受到残留的体温。

天阙关,丑时正。

青铜关门上的饕餮纹在连环弩车的撞击下簌簌掉渣,荣战一脚踹开半塌的门板,靴底碾过门轴断裂时迸出的火星。

关内突然腾起一股浓烈的羊膻味,他瞳孔骤缩 —— 关城后方的谷地中,黑压压的人头望不到边际,三十万北蛮援军正从毡帐中涌出,铁甲摩擦声如同万蚁爬行。

“龟甲阵!快!” 荣战的吼声被淹没在弓弦震鸣中。

刀盾手们如同训练过千百次般迅速靠拢,长盾叠成三尺厚的铁壁,前排士兵单膝跪地,后排站立,形成密不透风的圆弧。

箭雨砸在盾牌上的声响如同盛夏冰雹,小鱼头躲在第三排,透过盾牌缝隙看见北蛮骑兵正在集结,马头上装饰的狼尾流苏在夜色中如鬼火攒动。

“火油!” 荣战猛地挥手。

数百个陶制火罐从车阵后方抛出,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撞在冲锋的骑兵群中轰然炸裂。

黏稠的火油沾在马鬃上燃烧,受惊的战马嘶鸣着冲进自家阵列,瞬间在北蛮阵中撕开一道血口。

荣战趁机跃上倾颓的箭楼,腰间箭囊早己空了,他从死去的弩手身上拔下三支断箭,搭弓时弓弦割裂了掌心,鲜血渗进箭羽 —— 三箭连珠射出,正中狼山营帅旗的三根旗杆,绣着狼头的大旗轰然倒塌,旗杆砸在北蛮督战队的头上,迸溅的脑浆溅在最前排士兵的面甲上。

“天阙关是大兴的!” 他的吼声撞在关城石壁上,激起连绵回响,“许将军有令,此关便是北蛮的葬身之地!” 话音未落,关城中央的钟鼓楼突然响起钟声,那是战前藏在鼓楼里的老乐师拼死敲响的,钟声沉郁苍凉,竟压过了战场上的喊杀声。

七日后,天阙关箭楼残垣。

连绵的阴雨让关城弥漫着尸臭,小鱼头抱着缺口累累的陌刀蜷缩在女墙下,雨水顺着破损的头盔檐流下,在甲胄缝隙里积成小水洼。

关城内飘来诡异的肉香 —— 最后一批战马昨日己被宰杀,伙夫们正用马骨熬汤,骨头上的残肉在沸水中翻滚,漂起一层白花花的油脂。

他下意识摸向怀里,掏出光滑的鱼骨护身符。

那是一个月前,姐姐在三龙山的飞鹰寨给他的,当时她的指尖还带着伤兵营草药的气味。

“小子,接着!” 荣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个水囊被抛过来,砸在他肩头。水囊皮面上烙着北蛮贵族的纹章,里面的液体呈暗红,混着雪水的冰凉触感:“马血掺了雪,省着点喝。”

小鱼头这才发现荣战的左袖空荡荡的,断口处缠着的布条己被脓血浸透,边缘结着黑痂。“您的胳膊……” 他的声音发颤。

荣战咧嘴一笑,露出沾着血沫的牙齿,右手指着关外新到的重甲步兵方阵:“前天夜里摸他们哨岗,被个萨满用骨矛卸了。”

他顿了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混着黑色丝状物,“不过换了他们三个千夫长,不亏。”

当夜三更,北蛮发动总攻。

小鱼头守着西门的缺口,陌刀的刃口己经卷成锯齿状,每劈出一刀都带着金属疲劳的嗡鸣。

一个头戴兽首盔的北蛮百夫长突破防线时,他脑中突然闪过队正教过的 “拖刀计”—— 身体猛地后倾,刀锋贴着地面划出半弧,自下而上挑断了敌人的腿筋。

百夫长倒地时,头盔滚落,露出一张尚未长开的少年脸,左眉上方有道疤痕,竟和小鱼头死去的弟弟一模一样。

“援军!是董将军的旗号!”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关外突然响起熟悉的角号声。

小鱼头瘫坐在尸堆上,看着董西关骑兵如黑色潮水般冲垮北蛮后阵,马蹄踏碎的盾牌片在空中飞舞,像无数银色蝴蝶。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磨出的血泡早己破裂,如今只剩下厚厚的茧子。

天阙关的城墙在晨曦中呈现出暗褐色,那是无数鲜血渗入砖缝形成的颜色,而荣战就靠在箭楼的残垣旁,右拳仍紧握着半截断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再次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