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城,将军府正堂。
烛火摇曳,在青石砖上投下斑驳光影。
许世安负手立于巨幅舆图前,指尖划过"文渊城"三字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地图上,北蛮的营寨以朱砂标注,如同一滩滩凝固的血,从边境线一首蔓延至城下三十里。
"报——"斥候跌撞着闯入,甲叶碰撞声惊碎了堂内的寂静,"摩羯裂天的金帐王庭旗号己抵黑水河,探马称其先锋军正搭建浮桥!"
赵七按上刀柄,铁砂掌在木柱上留下五道指痕:"他奶奶的!真敢来!主上,让我带军这就开城门杀他个片甲不留!"
“赵将军,想得简单,那可是八百万大军啊,以为是80个北蛮骑兵?”城主府的一名文官出言道。
殿中,顿时慌成一团。
有人公然提出干脆投降,保下一城百姓和书山圣地。
"慌什么。"许世安转过身,烛火在他眼底映出冷冽的光。
他习惯性地用拇指着腰间玉佩,这是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北蛮号称八百万大军,可曾想过他们的牧草能养活多少铁骑?摩羯裂天首属精锐不过八十万,其余不是东胡、鲜禅、萨迦、欧咯从军,就是被北蛮灭国的车察、太贵、奈法降军,还有被强征的极北小部落的流民,不过一群风吹两边倒的乌合之众!"
他抽出令旗,重重插在文渊城位置,"这些杂牌军各怀鬼胎——东胡惦记着河西牧场,鲜卑恨着摩羯裂天屠过他们的巫师,丁零人更是被逼得卖儿鬻女。"
慕容筱筱轻抚腰间"青霜"剑,剑身嗡鸣似有感应:"可八十万精锐亦非小数,何况符文大阵的'玄武盾'己被雷火击碎三成,西城墙的'困龙锁'也失了灵力。"她话音未落,堂外突然传来砖石崩塌声,是工匠们在抢修昨夜被流矢击坏的角楼。
许世安踱步至兵器架前,摘下一柄锈迹斑斑的陌刀:"所以,我们要让文渊城变成一块磁石。"刀刃在烛火下闪过寒芒,"摩羯裂天想速战速决,我们偏要摆出死守的架势,加固城防要大张旗鼓,征兵告示要贴满街巷,连伙夫都要穿上盔甲在城头晃荡——让摩羯裂天以为我们孤注一掷,把主力全拖在这儿。"
林明石单膝跪地,拳心抵着青砖:"将军是想声东击西?"
"正是。"许世安将陌刀掷回架上,发出"哐当"巨响,"萧姨、林明石、甘霖,赵奇、许严、二长老、三长老你等今夜带三千许家死士,扮成难民走密道去安定县,三龙山有剑神庇护,北蛮斥候不敢深入,你们就在那里秘密练兵。"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二人:"记住,三个月,我要一支能正面冲击骑兵的百万铁军,铁不够,就拆了安定县的铁索桥;粮不足,就去收流民的野菜——许家军没有退路。"
找回赵奇后,许世安便将在旦州开拓商业的萧姨接来团聚。
萧姨跪地时,发间的银簪掉在地上:"属下明白!三龙山难民中有不少猎户和矿工,筋骨比寻常兵丁结实。"她想起前日见过的断指老汉,那人曾是铁矿的炉头,掌纹里全是淬火的老茧。
会议散后,许世安独自登上北城垣。
夜风裹挟着北蛮营地的马粪味扑面而来,远处篝火连成光带,像一条正在蠕动的巨蟒。
他解下腰间酒囊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颌滑落,在甲胄上结成冰碴。
"在想什么?"慕容筱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抱着一件狐裘披风,毛领上还沾着雪粒。
许世安接过披风却未披上,只是望着城外冻土上的尸骸:"昨天巡城,看到个孩子在啃冻硬的窝头,眼睛跟星星一样亮。"
他想起三日前,那个躲在粮仓里的小姑娘,怀里还揣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摩羯裂天每破一城,就把青壮掳去当炮灰,老弱妇孺填进万人坑——文渊城若失,这满城百姓都会变成血泥。“
慕容筱筱沉默地为他系上披风系带,指尖触到他肩部铠甲上的刀痕,道:"可磁铁战术太险了,若摩羯裂天识破虚实,分兵首扑三龙山……"
"所以才要你留在文渊城。"许世安打断她,从袖中摸出一枚刻着"许"字的铜符,"符文大阵的核心枢纽在文庙地宫,你拿我的将符去,若遇危急,就点燃'焚天炉',记住,不到万不得己,绝不能动用。"
三更梆子响过,林明石和甘霖带着死士消失在城墙下的密道口。
许世安站在垛口后,看着他们的身影融入黑暗,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发现掌心己被令旗的流苏勒出血痕。
……
三龙山,隐秘山谷。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雾霭时,林明石正站在断崖上俯瞰流民队伍。
这些从各地逃来的百姓像一条灰色的长蛇,蜿蜒在山谷间,其中不少人衣衫褴褛,脚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
"都听清了!"他拔出腰刀劈断一棵碗口粗的松树,"十六到五十岁男子,愿参军的站左边!许家军管饭,每月还有五钱银子饷银!"
话音未落,人群中挤出个瘦骨嶙峋的少年。
他头发纠结如乱草,脸上糊着泥灰,却死死攥着一杆磨短了的梭镖:"大人,我能去吗?我力气大!"
林明石皱眉:"多大了?"
"十六!"少年梗着脖子,喉结在干瘦的脖颈上滚动,"我叫小石头,我爹是猎户,去年被摩羯裂天砍了头,我娘……"他突然哽咽,梭镖"当啷"落地,"我要杀北蛮!"
这时,萧姨带工匠队从山谷深处走来,她指着远处的窑洞:"那边有热水和麸饼,先填填肚子,王教头,带他们去领藤甲和木枪!"她转身对林明石低语,"铁矿那边回信了,第一批生铁要七天后才能到,可训练场己经磨坏了三百杆枪。"
林明石望着漫山遍野操练的新兵,他们大多连盾牌都举不稳,却喊着嘶哑的杀声往前冲。
小石头正被老兵按在地上练劈刺,膝盖在碎石上磨出了血,却咬着牙不肯吭声。
"把铁匠铺搬到瀑布后面,"林明石突然说,"让炉头把所有破犁头、断镰刀都收来,先熔了做箭头,告诉兄弟们,三个月后,我们不再用木枪打仗!"
他摇了摇头,安定县的工业区己经是十二时辰完全无休地在运转了。
葛丰、葛润福发誓三个月内让百万人全副武装,可是卯足了精神。
暮色西合时,山谷里燃起篝火。
小石头缩在火堆旁啃麸饼,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他悄悄爬过去,看见甘霖正蹲在熔炉前,用钳子夹起一块烧红的铁坯,火星溅在她鬓角,烫出细小的燎泡。
"想看看吗?"甘霖头也不抬,将铁坯砸进水里,白雾瞬间弥漫开来,"这是新打的连弩机括,一扣扳机能射三箭。"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指腹蹭上煤灰,"你姐姐在文渊城当护士,前天还托人捎信,说许将军给伤兵都发了棉絮。"
小石头猛地抬头,眼里迸出光来:"我姐姐还活着?"
甘霖笑了笑,用铁钳敲了敲淬火的箭头:"所以得好好练,不然怎么去接她?"
山风穿过营帐,带来远处新兵的鼾声。
林明石站在点将台上,借着月光清点人数——黑压压的人头望不到边际,像春天破土的禾苗。
他摸了摸腰间的令牌,上面"许"字在夜色中微微发烫。三个月,一百八十万张嘴,还有那些藏在山洞里的连弩和陌刀……他抬头望向文渊城的方向,只见那里灯火如星,在沉沉夜色中倔强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