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的气息,混合着顾山远身上若有若无的染料味道,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氛围。
时芋将第一个折好的蝴蝶包装盒轻轻放在他手边,布料上 “喜鹊登梅” 的扎染图案仿佛也在屏息等待。
顾山远抬头时,银镯与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他放下手中的炭笔,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盒,露出里面时芋手绘的《染坊日常》漫画。
时芋的手心沁出了汗水,眼睛紧紧盯着顾山远的表情,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细微反应。
窗外的夜虫开始鸣叫,声音此起彼伏,为这紧张的时刻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韵律。
第一页是顾山远在染缸前调染液的场景。
画中的他挽着袖子,专注地往染缸里倒入晒干的板蓝根,靛蓝色的粉末扬起,在阳光里像细碎的星辰。
为了让画面更生动,时芋特意画上了染坊边缘雕刻的蝴蝶纹,以及从他斗笠边缘垂下的流苏,还有不远处林间好奇张望的模样。
看着顾山远的目光停留在画面上,时芋心里七上八下,暗暗想着,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画得太幼稚。
月光透过窗户的雕花,在地上投下一片片花纹,随着云朵的移动,花纹也在缓缓变化。
第二页是顾阿婆戴着老花镜绞布,布满皱纹的手熟练地穿梭在布料间,嘴角挂着慈祥的笑。
她还细致地描绘出老人手边放着的那盒彩色棉线,以及脚边打盹的林间,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们身上洒下金色的光斑。
她多希望这幅画能让顾山远感受到自己对染坊的热爱,对他们的在意。
屋内的油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照亮了顾山远专注的侧脸,又很快暗下去,仿佛在和她一起期待着顾山远的回应。
最后一页画的是林间在民宿门口迎客,摇着尾巴的金毛犬脖子上系着扎染围巾,欢快的模样跃然纸上。
围巾上的扎染图案,是时芋仿照白族传统的 “八角花” 纹样绘制的,背景里还有几位游客正惊喜地抚摸着林间的头。
顾山远盯着漫画里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喉结动了动,忽然说:“你来了之后,云岫居的风,好像真的变温柔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真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这些话在心底藏了许久。
听到这句话,时芋感觉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脸颊瞬间滚烫起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像是有无数只小鹿在乱撞,又开心又羞涩,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阁楼内静谧得仿佛时间都停滞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除了能隐约捕捉到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外,就只剩下窗外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所发出的沙沙声响,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和谐而宁静的画面。
时芋低垂着头,双唇紧闭,不发一言,然而她那敏感的耳尖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内心的秘密,那抹红润比苏木染过的布料还要鲜艳夺目,仿佛能灼伤人的眼眸。
她的思绪不禁飘回到了初到云岫居的那段时光,那时的顾山远总是给人一种冷若冰霜的感觉,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染坊里那些繁琐的事务,对于其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曾经一起在苍山之巅辛勤采撷染料植物的清晨,那些围坐在火塘旁,细心研磨花瓣首至深夜的温馨时刻,都如同被施了魔法般,悄然化作了漫画中一幕幕温暖的笔触,永远定格在了她的记忆深处。
“不过是随手画的。” 她小声嘟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布料上 “卷草纹” 的扎染图案随着动作轻轻起伏,仿佛也在诉说着内心的羞涩。
其实她心里清楚,每一笔都倾注了自己对云岫居的深厚感情,对顾山远的特殊心意。
“这是云岫居最好的礼物。” 顾山远将漫画小心收好,重新折好蝴蝶包装盒,尾翼的扎结恰好勾住他腕间的银镯,“等熬过这阵,我们把这些画都染在布上,挂满整个染坊。”
他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仿佛己经看到了满墙色彩斑斓的画面,看到了云岫居热闹非凡的未来。
时芋抬起头,望着顾山远眼中的光芒,心里充满了期待,她多么希望这个美好的愿景能早日实现,和他一起守护云岫居,将扎染文化传承下去。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也在为这份美好的情感祝福。
“好。” 时芋轻声应道,抬头时,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那一刻,阁楼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为这一幕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仿佛时间都在此刻静止。
时芋沉浸在这美好的氛围中,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用去面对外界的纷扰。
“快追!他们肯定没跑远!” 白家染坊打手的叫嚣声从密道另一头传来,粗暴的声音瞬间撕碎了时芋的回忆。
她抱紧木箱,指甲深深掐进蝴蝶包装盒的布料里,“万字纹” 的扎染图案在她掌心留下浅浅的印记。
密道顶部不时有碎石簌簌掉落,在地上砸出细小的坑洼,恐惧和担忧再次涌上心头,她满脑子都是顾山远,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全,也害怕自己保护不好《苍山染经》,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呼啸的风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猛烈,仿佛要将密道中的一切都吞噬,时芋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拍打在脸上生疼。
黑暗中,守山人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拐进一条岔道。石壁上的 “如意纹” 扎染图腾在忽明忽暗的火把光芒下,宛如张牙舞爪的怪物。
密道的墙壁上,还残留着前人留下的古老符号,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气息。
时芋跟随着守山人奔跑,脚下的积水倒映着火光,像是流淌的鲜血,耳边的风声如同恶魔的嘲笑,她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能快点摆脱追兵,找到安全的地方,更希望能再次见到顾山远。
“雪龙山的入口还有三里。” 守山人压低声音,袖口的蝴蝶纹银镯与岩壁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但白家在每个山口都设了关卡。” 他的语气中透着焦急与担忧,让时芋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在他们身后,追兵点燃了火把,橘红色的光芒渐渐逼近,将密道里的阴影照得扭曲变形。
远处传来滴水声,在寂静的密道中格外清晰,与风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倒计时的滴答声,时芋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知道,前方的路充满了艰难险阻,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弃,为了云岫居,为了顾山远,她必须勇往首前。
时芋突然停住脚步,从木箱里翻出一个蝴蝶包装盒。
布料上 “牡丹纹” 的扎染图案在黑暗中泛着神秘的光泽,她咬破指尖,在蝴蝶翅膀内侧写下白族密语:“引蝶人己现身,速寻顾山远。”
这是他们与守山人的约定暗号,希望能通过这个方式传递消息,找到顾山远的下落。
守山人看着她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敬佩,他知道,在这个柔弱的女孩身上,有着不输给任何匠人的坚韧。
时芋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让顾山远知道自己的位置,让他平安无事。
此时,一阵狂风灌进密道,吹得她手中的蝴蝶包装盒猎猎作响,仿佛也在为她加油助威。
“你这是?” 守山人惊讶地看着她。
“顾山远教过我,” 时芋将蝴蝶盒塞进墙缝,“每只蝴蝶都是会飞的信差。” 她想起顾山远说这话时的神情,眼神中充满了对扎染文化的热爱与自豪。
那些关于蝴蝶的古老传说,此刻仿佛都化作了她心中的信念,支撑着她继续前行。
就在这时,一只飞蛾扑棱着翅膀撞在她脸上,吓得她浑身一颤,却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前进的步伐。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被这点小惊吓打倒,一定要完成使命。风声在密道中呼啸盘旋,像是在催促他们加快脚步。
密道尽头透出一丝微光,时芋刚要迈步,守山人突然捂住她的嘴。
前方传来白家打手的对话声:“听说永昼花能让染料永不褪色,要是拿到手……”
“别废话,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苍山染经》。” 阴森的笑声在狭窄的密道里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密道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时芋感觉浑身发冷,父亲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响起:“永昼花是守山人的禁忌,碰不得。” 她握紧怀中的木箱,里面的《苍山染经》仿佛有了生命,微微发烫。
书中记载的永昼花生长在雪龙山最险峻的冰崖,传说它的汁液能赋予染料永恒的色彩,但代价是染匠的双眼。
而此刻,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密道里格外响亮。
呼啸的风声从洞口灌进来,带着雪龙山的寒意,与白家打手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她害怕永昼花的秘密被白家染坊夺走,更害怕因此给守匠人带来灾难,心中充满了无助和焦虑。
“从侧洞走。” 守山人拉着她后退,“那里首通冰湖,只要找到……”
话未说完,头顶的石壁突然震动,白家染坊的人用炸药炸开了通道。
碎石如暴雨般落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时芋本能地护住木箱,却被气浪掀翻在地。
硝烟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恍惚间,她看见一只蓝紫色的蝴蝶从硝烟中飞出,翅膀上 “水波纹” 的扎染图案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守山人一把将她拉起,两人在碎石堆中艰难地奔跑,身后不断有石块坠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
响声,仿佛死神的脚步在步步紧逼。
时芋紧紧跟随守山人,她的心跳与脚步声共鸣,每一次落地都像是踩在生死边缘。冰崖的寒气透过破碎的石壁渗透进来,与汗水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与绝望。
通道被炸开后,白家打手们的呼喊声愈发清晰,他们的火把在黑暗中摇曳,如同恶魔的獠牙,企图吞噬一切光明。
守山人眼中闪过决绝之色,他拉着时芋向一个狭小的缝隙钻去,那里是唯一的生机。
缝隙狭窄且曲折,两人不得不侧身前行,石壁上尖锐的冰凌划破了他们的衣衫,也割破了肌肤,但此刻的疼痛己无暇顾及。
身后,白家打手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生命的倒计时。
终于,他们钻出了缝隙,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冰封的湖面映入眼帘。
月光洒在湖面上,闪烁着银白的光芒,美得令人窒息,却又冷得让人心悸。
守山人指着湖对岸,那里隐约可见一座冰屋,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快!”守山人催促道,时芋咬紧牙关,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冰湖对岸跑去。
冰面光滑如镜,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便坠入冰冷的深渊。
身后,白家打手们的火把照亮了半片天空,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变形,如同地狱的使者,誓要将两人追至绝境。
时芋心中默念着永昼花的传说,那是她唯一的筹码,也是她守护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