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芋忽然想起阿月婆在祭坛前说的话:“《苍山染经》的密码,藏在每片花瓣的脉络里。”
她轻轻地抚摸着样品上那些细腻而独特的扎结痕迹,那些由匠人亲手制作而留下的不规则褶皱,仿佛蕴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温度和情感,这正是机器无论多么先进也无法复制的匠人手温。
这些痕迹不仅仅是手工技艺的象征,更是匠人用心血和汗水浇灌出的艺术结晶。
或许他们一首以来所守护的,并不仅仅是狭义上的版权,而是一种更为深远和珍贵的东西——那便是让植物染料在布纹里焕发生机、延续生命的权利。这种权利不仅仅是对自然和传统的尊重,更是对人类智慧和创造力的肯定。
就像他们坚定地守护着大理美食的传统做法,不允许这些承载着历史和文化记忆的美味佳肴被冰冷的工业化生产所取代;同样地,他们也执着地守护着大理的传统手工艺,不让这些凝聚着匠人智慧和心血的艺术品被毫无灵魂的机器制造所埋没。
此外,他们还致力于守护大理那些独具特色的建筑,不让这些承载着地域文化和历史底蕴的建筑在汹涌的商业化浪潮中逐渐消逝,从而让大理的独特魅力得以永存。
暮色如浓墨般深沉,缓缓地、无声地漫进古老的染坊,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吞噬在这片幽暗中。顾山远,这位经验丰富的染匠,己经开始忙碌起来,他专注地调试着新购置的染缸,手法娴熟而细致。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往翻滚的沸水中加入事先晒干并研磨成粉末的鸢尾根,这些来自大自然的馈赠,即将在这染缸中焕发出新的生命。
随着鸢尾根粉末的融入,紫蓝色的蒸汽开始袅袅升腾,宛如轻纱般在空气中飘荡。这些蒸汽在染坊的梁柱间穿梭,仿佛有灵性般绘出一幅幅流动的图腾,时而如云卷云舒,时而如波涛汹涌,变幻莫测。与此同时,染坊内逐渐亮起的油灯散发出温暖而柔和的光芒,与紫蓝色的蒸汽相互映衬,交织成一幅神秘而庄重的画面,仿佛将人带入了一个充满魔力的世界。
在染坊的一角,时芋安静地坐在门槛上,手中忙碌地整理着一份份订单。她的背后,是白族建筑特有的木雕格子门,这些木门经过匠人精心的雕琢,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古朴与典雅。精美的雕花在暮色的笼罩下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与染坊内的氛围相得益彰,构成了一幅和谐而生动的画面。
突然发现进货单里夹着张字条,是顾山远的字迹:“去年冬天,你在染坊画第一稿‘雨巷’时,哈出的白气在窗上结的冰花,比任何设计图都美。”
这时,远处传来烤乳扇的甜香,还有街边艺人制作木雕的敲击声,伴随着白族民居中传出的三弦琴乐声,那熟悉的声音和味道,勾起了他们对大理生活的热爱与眷恋。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陌生号码。
时芋接起的瞬间,电流声中传来压低的白族方言,她勉强听懂 “样品”“剽窃”“白家” 几个词,心猛地揪紧。
顾山远从染缸旁抬头,看见她骤然发白的脸色,染杵 “当啷” 掉进木盆,溅起的染料在地面蜿蜒,像条即将断裂的生命线。
“他们在仿制‘雨巷’,用工业染料。” 时芋捂住话筒,声音发抖,“电话里的人说,白家染坊己经批量生产,明天就会铺向全国门店。他们说不定还会抄袭其他大理的传统手工艺,把粗制滥造的东西当作文化,甚至可能破坏大理的建筑风貌,用劣质仿造品毁掉这片土地的特色。”
此时,原本的美食香气,也被紧张的气氛所掩盖。
顾山远的银镯在暮色中闪过微光。
他走向墙角的旧木箱,取出用蓝印花布包裹的《苍山植物图谱》,最新一页画着带泪的鸢尾花,根部缠绕着猎人与蝴蝶的双生图腾。
“走,” 他披上斗篷,腰间别着那把染杵,“去古城看看他们的‘非遗新品’,顺便让苍山的风,教教他们什么是真正的扎染。还有真正的大理手工艺,不该被这样亵渎,大理的建筑也不该被随意践踏。”
临走前,他将剩下的生皮小心收好,又看了眼刚编好的竹筛子,仿佛那是守护大理文化的另一种力量。
古城的夜市在夜幕降临时显得格外灯火辉煌,璀璨的灯光不仅照亮了整条街道,更映红了远处洱海的粼粼波光,仿佛给这片宁静的湖面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街道两旁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具有浓郁白族建筑风格的商铺,这些商铺的飞檐翘角上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曳,散发出温暖而柔和的光芒。
彩绘的墙壁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绚丽夺目,各种精美的图案和色彩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诉说着白族人民的智慧和艺术才华。
街边的小摊位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每一件都凝聚了匠人们的心血和巧思。
精致的银饰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细腻的工艺让人爱不释手;色彩斑斓的刺绣作品则展示了白族妇女的精湛技艺,每一针每一线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和民族的风情;还有那些造型各异的木雕,无论是栩栩如生的动物形象,还是充满寓意的人物雕像,都让人不禁驻足欣赏,流连忘返。
整个夜市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艺术宝库,吸引着来自西面八方的游客前来探寻和品味。
时芋和顾山远站在白家染坊的展柜前,这座仿白族建筑的店面却透着一股违和感,玻璃罩里的 “雨巷” 系列泛着刺目的化学光泽,标签上写着 “限时非遗特惠”。
不远处,白家染坊还摆着一些仿制的竹编和木雕,工艺粗糙,与周围真正的手工艺品形成鲜明对比。
旁边的传统白族民居,在灯光下散发着古朴的韵味,与白家染坊的功利气息形成强烈反差。
顾山远掏出随身携带的素布,蘸着自带的鸢尾染料,在展柜玻璃上即兴画起真正的雨丝绞纹。深蓝的水痕在玻璃上流动,渐渐与展柜里的机械印花形成残酷对比。
“侵权了知道吗!” 工作人员的呵斥声响起时,顾山远己经画完最后一道飞檐。他转身时,斗篷扫过展架,某件仿制品的腰带应声而断 —— 那是用工业胶水粘合的劣质扎结,在真正的匠人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此时,夜市飘来喜洲粑粑的香气,那金黄酥脆的外皮,似乎在为真正的大理文化加油助威。
而旁边摊位上,一位老匠人正在认真雕刻木雕,每一刀都饱含着对传统工艺的热爱,与白家染坊的所作所为形成强烈反差。
远处白族建筑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也在注视着这场文化的守护之战。
时芋看着顾山远手腕上渗出的染渍,突然想起在苍山被围攻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用染杵守护着最后的植物染料。
或许从决定传承云岫居的那一刻起,他们的战斗就从未停止,而这次,敌人从山林追到了闹市,从物理的刀剑变成了资本的利刃。
夜市的风掀起白家染坊的宣传海报,露出背后斑驳的墙面,不知谁用粉笔写着半首白族古歌:“蝴蝶振翅时,苍山在呼吸。”
时芋摸了摸口袋里的蝴蝶灯,那是父亲留下的信物,此刻正在暗处微微发烫。
或许真正的非遗传承,从来不是橱窗里的标签,而是像顾山远说的那样 —— 让每块布都带着大理的风,让每个摸过布料的人,都能听见植物与匠人在时光里的私语。
就如同品尝大理美食时,能感受到那份融入其中的文化与情感;欣赏大理传统手工艺时,能触摸到匠人的温度与匠心;凝视大理特色建筑时,能读懂历史与文化的沉淀。
离开时,顾山远忽然停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槐树后方,白族民居的屋顶高低错落,青瓦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他从帆布包取出块未染色的坯布,对着月光举起:“明天起,我们在树下摆摊吧。”
他指尖划过布料,仿佛己经看见上面即将绽放的鸢尾花,“让每个路过的人,都能见证一块布从植物到染料,再到纹样的重生。”
他又笑着补充道:“再摆上大理的美食,还有我编的竹器,以及其他大理传统手工艺制品,让大家从美食和手工艺品中,真正了解大理。说不定还能吸引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对抗那些抄袭者,守护好我们的文化,就像守护这些承载着历史的白族建筑。”
时芋点头时,发现槐树影里站着个戴斗笠的身影,斗笠边缘垂着的银饰,正是阿月婆在苍山溶洞祭祀时佩戴的样式。
那人转身消失在夜色中,留下片蓝紫色的鸢尾花瓣,静静躺在青石板上,像个无声的承诺。
手机在掌心震动,新消息提示来自某知识产权平台:“您提交的‘雨巷’系列设计作品,己成功通过原创认证。请查收详细报告,并考虑进一步的法律保护措施。”
时芋心中一暖,这份认证如同及时雨,为他们的原创之路提供了坚实的后盾。
她望向顾山远,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山远,我们有证据了,可以正式对那些抄袭者采取措施。”
顾山远轻轻拍了拍手中的坯布,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是时候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了。明天,不仅是我们展示大理之美的日子,也是为原创发声的时刻。”
夜色渐浓,巷口的老槐树依旧静静伫立,见证着这一份对传统的坚守与创新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