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潇湘馆的竹影上,穿过茜纱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黛玉刚送走前来道喜的贾母、王夫人和薛姨妈等长辈,正倚在窗边出神,指尖无意识地着腕上那枚羊脂玉佩。忽听院中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檐下几只麻雀。
"林姐姐!我们来讨喜糖吃了!"湘云人未到声先至,提着石榴红撒花裙裾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发间金钗随着步伐乱颤,活像只欢腾的雀儿。她身后跟着探春和宝钗,三人衣袂飘飘,将一室静谧搅得生动起来。
湘云今日特意穿了件桃红色撒花袄,衬得小脸越发娇艳,一进门就扑到黛玉身边,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让我瞧瞧,这定了亲的人可有什么不同?"说着还凑近细看,"咦,眼睛倒是比往日有神采了,莫不是北静王府送来的仙丹起了效验?"
黛玉被她闹得脸颊飞红,轻轻拍开她的手:"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大热天的跑这一头汗,还不快坐下喝口茶。"说着亲自斟了一盏龙井茶递过去。
探春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走过来,眼中闪着艳羡的光:"林妹妹快看,这是聘礼里的湖笔,竟是李廷珪墨!王爷也太知你的心了。"她小心地打开匣子,楠木清香立刻弥漫开来,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支不同型号的毛笔,笔杆有象牙的、紫檀的、青玉的,每支都雕着精细的花纹。旁边配着几锭乌黑发亮的墨块,上面压着"廷珪"二字小印。
"这一套笔墨,怕是连老爷书房里都没有呢。"探春轻叹,"听琏二哥哥说,这是前朝宫里流出来的珍品,有钱也买不到的。"
黛玉接过匣子,指尖轻抚过笔杆上精致的雕花,心头涌起一股暖流。那日不过在水溶面前临了一帖《兰亭序》,随口提过自己喜欢写字,他竟记在了心上。最难得的是,这些笔型号齐全,从写小楷的狼毫到作画的兼毫一应俱全,可见挑选之人何等用心。
"林姐夫真好,送的点心都比咱们府上的甜!"湘云己经自顾自地打开了桌上的剔红漆点心匣子,捏着一枚金丝蜜枣吃得欢快,蜜汁沾在唇角也浑然不觉,"你们快尝尝,这枣子蜜得恰到好处,甜而不腻。"说着又抓了一把松子糖塞给探春。
宝钗安静地坐在一旁绣墩上,手里捧着个锦盒,待众人热闹稍歇,才轻声道:"林妹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对襟衫子,发间只簪一支银钗,比平日更显素净。
黛玉接过锦盒,掀开盖子,里面竟是一对翡翠玉镯,碧绿如水,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玉质纯净得几乎能看见里头流动的翠色。她惊讶地抬头:"宝姐姐,这..."
"原是为我出嫁准备的。"宝钗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黛玉从未听过的柔软,"如今赠你,更合适。"她执起黛玉的手,将玉镯轻轻套上那纤细的手腕,"这玉养人,你戴着正好。"
黛玉低头看着腕上那汪碧水,忽然注意到宝钗眼角微微发红,显然哭过。她心头一热,想起这些年来两人在"木石姻缘"和"金玉良缘"间各自身不由己的处境——宝钗端庄持重却不得不周旋于长辈期望中,自己敏感多思又常因宝玉之事与她心生芥蒂。如今尘埃落定,倒显出真心来。
"宝姐姐..."黛玉紧紧握住宝钗的手,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宝钗拍拍她的手背,笑容温婉如常:"王爷待你真心,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性子敏感,往后要多往好处想,别辜负了这份心意。"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我...替你高兴。"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连一向聒噪的湘云都停下了咀嚼。黛玉望着宝钗端庄秀丽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眶不由发热。正要说话,外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惜春和迎春领着几个小丫头,抱着一卷画轴兴冲冲跑来:"林姐姐快看!王爷连这个都备好了!"惜春跑得气喘吁吁,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今早送到我那儿让装裱的,说是给姐姐的惊喜,我紧赶慢赶才裱好。"
黛玉忙命紫鹃接过画轴,在案上徐徐展开。随着画卷一点点呈现,她的呼吸不由屏住了——竟是一幅大观园全景图,笔法精细到连每株花草都清晰可辨。画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小桥流水栩栩如生,更难得的是人物生动:这边是湘云醉卧芍药裀,那边是宝钗扑蝶,远处还有黛玉自己葬花的背影。
而画中潇湘馆的位置被朱笔细细圈出,旁边一行小楷题着"他日归宁处",笔力遒劲,显然是水溶亲笔所书。
"这..."黛玉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迹,喉头一阵发紧。他竟连她思念姐妹们的退路都想好了。大观园承载着她最美好的青春记忆,而水溶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成婚后她仍可以回来,这里永远有她的位置。
探春凑过来细看,不由感叹:"王爷真是用心良苦。连我们没想到的,他都替林妹妹考虑周全了。"她指着画中秋爽斋的位置笑道,"你们瞧,连我窗前那株海棠都画得分毫不差,这画师必是在园中住了许久。"
湘云挤过来看画,忽然指着藕香榭的位置笑道:"这儿该添上我们几个,等林姐姐回门时,咱们还在这儿开诗社!"她转头对惜春道,"好妹妹,你画技最好,快给我们补上。"
众人笑作一团,唯有宝钗静静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画中蘅芜苑的位置,若有所思。黛玉察觉,轻声道:"宝姐姐,怎么了?"
宝钗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想起那日王爷经过蘅芜苑,曾站在廊下细看园景,没想到竟是在心中构图。"她顿了顿,"这画布局精妙,非一朝一夕之功,看来王爷对妹妹...早己倾心。"
黛玉闻言耳根发热,低头再看那画,果然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熟悉与珍视。
"林姐姐脸红了!"湘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起来,引得众人纷纷注目。黛玉羞得要去拧她的嘴,湘云却灵活地躲到宝钗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笑道:"姐姐饶我这一回,我带了正经贺礼来赔罪呢!"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绣囊,倒出几颗的珍珠:"这是我家婶婶给的,说是南海贡珠,最是养人。姐姐让工匠打了首饰戴,保准比王夫人的那串还好看!"
迎春也送上一条亲手绣的帕子,上面一对鸳鸯活灵活现;惜春则赠了一幅自己画的观音像,说是保佑姐姐平安顺遂。连一向木讷的邢岫烟也托人送来了一匣子自制香粉,说是按古方配的,不伤肌肤。
黛玉一样样接过,心头暖流涌动。正要道谢,忽听外头小丫头传话:"老太太请姑娘们过去呢,说是宫里来了赏赐!"
众人惊讶相视,连忙整理衣裙往贾母院中去。路上,探春悄悄拉住黛玉的手:"妹妹好福气,这宫里赏赐必是冲着北静王的面子。我听说,连贵妃娘娘都夸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黛玉低头不语,腕上宝钗所赠的玉镯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为她奏响了一曲幸福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