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疫起宫闱
蝉鸣声被马蹄踏碎时,顾云深正用艾草熏蒸太医院的门匾。素娥抱着药杵捣雄黄,忽然被东华门方向的哭喊声惊得打翻了笸箩。十二匹快马冲破晨雾,马背上捆着的麻袋渗出暗黄脓水,沿途青砖烙下腥臭的印痕。
"开侧门!"禁军统领的吼声带着颤音,"西郊营半数将士浑身长疮,给老子把太医都喊起来!"
顾云深扯开麻袋的瞬间,腐肉味冲得人作呕。士兵脸上爬满葡萄大的水泡,有些己经溃烂见骨。他掀开士兵的眼皮,巩膜上密布血丝,像极了《瘟疫论》里记载的"赤目瘟"。
"这不是时疫。"顾云深用银簪挑破水泡,黄绿色脓液里混着黑色颗粒,"是毒烟灼伤。"他突然抓住统领的护腕,"你们近日可烧过青紫色矿石?"
统领的瞳孔骤然收缩:"北狄上月进贡的夜明砂..."
"那是含砷的毒矿!"顾云深踹翻煎药的铜炉,"快取生鸡蛋和羊乳!"
素娥突然拽住他衣袖,在药渣上急急画出个"卍"字符。顾云深顺着她手指望去,太医院墙根不知何时被洒满香灰,灰烬排列成诡异的星象图。
"装神弄鬼!"顾云深抄起扫帚就要清扫,却被赵明璃的团扇拦住。长公主今日簪着支骨制发钗,钗头雕着三眼蛇神:"顾公公可知,这焚香驱疫的法子,是国师闭关前亲授的。"
"驱疫?"顾云深用银针挑起香灰,"这是雄黄混硫磺,遇热会产生砒霜!"他猛地掀翻香炉,炭火引燃香灰,腾起的青烟瞬间熏死檐下一排麻雀。
赵明璃的护甲掐进扇骨:"你敢毁国师法阵..."
"与其拜神,不如洗手。"顾云深将皂角分发给医童,"所有接触病患的人,每日用滚水煮衣,饭前须搓洗指缝。"他瞥见长公主袖口沾着的夜明砂粉末,突然提高声量,"尤其碰过北狄贡品的人!"
太医院霎时兵荒马乱。顾云深将石灰粉撒满院落,转头撞见素娥在墙角熬制奇怪的膏药。陶罐里翻滚的蟾酥让他眼皮首跳:"你从哪学的以毒攻毒?"
素娥蘸着药汁在地上画了朵曼陀罗,又在花心描出个"玄"字。顾云深突然想起清凉殿檐角悬挂的玄铁风铃——那是国师闭关清修之地。
"报——!"小太监连滚带爬扑进门,"九皇子起疹子了!"
顾云深抓起药箱就往撷芳殿跑,却在垂花门被禁军拦住。鎏金轿帘后传出皇帝低沉的声音:"朕要听句实话,这毒可能解?"
"需三样东西。"顾云深跪在滚烫的汉白玉地上,"北狄使臣的项上人头、尚药局十年账册,还有..."他抬头首视龙颜,"查抄国师丹房。"
轿内传来茶盏碎裂声。禁军的刀锋贴上脖颈时,顾云深从药箱底层抽出本泛黄簿册:"此乃永昌三年的炼丹记录,当日所炼'长生砂',正是用北狄进贡的夜明砂所制。"
蝉鸣声忽然死寂。轿帘掀起一角,露出皇帝颤抖的手指:"准。"
抄检丹房那日,顾云深在八卦炉底发现暗格。玄铁匣里锁着卷人皮书,绘满中毒者的惨状,笔迹与国师祈福的经卷如出一辙。素娥突然夺过书卷投入火盆,跃动的火光里,人皮显露出暗藏的北狄狼图腾。
"原来是他!"随后赶到的赵明璃厉喝,"来人!把..."
"殿下耳后的肿块该换药了。"顾云深突然打断她,将海藻膏抹在绢帕上,"连敷七日,忌食河鲜。"
暴雨倾盆而至时,最后一批解毒汤药送抵西郊营。顾云深站在城楼上,看素娥教医童们用鸡毛收集露水。暮色里飞来只白脚信鸽,落在她肩头咕咕叫唤。
红绡的密信这次只画了把带血的药铲,铲柄刻着北狄文字。顾云深望向北方天际,那里正腾起狼烟——看来有人狗急跳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