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万象更新
杏花吹满太医院的白墙时,顾云深正握着柳枝教小药童写方子。春风卷起晒药场的艾草香,混着新栽的忍冬藤气息,将最后一丝血腥味涤荡干净。
"先生!"扎红头绳的女童举着风车跑来,"西街张婶生了个大胖小子,请您吃红鸡蛋呢!"
素娥从药柜后探出身,将包好的安神香塞进女童兜里:"告诉你娘,这次莫再用雄黄熏屋子。"她说话时眼角微弯,再不是当年冷宫哑女的模样。
顾云深望着檐下新挂的"惠民署"牌匾,金漆在阳光下淌着蜜似的暖光。三个月前那场惊变恍如隔世,如今京郊十八处医馆皆按他的图纸改建,连北狄使团都派人来学防疫之术。
"顾先生!"禁军统领策马而来,盔甲上还沾着塞外黄沙,"圣上请您去趟御马监。"
马场青草刚冒新芽,赵明澈挽着裤腿在驯一匹枣红马。少年天子摘了金冠,发间别着根银针当簪子,活脱脱像个药童。
"这马胎里带的跛疾,先生看看?"他笑着递上缰绳。
顾云深抚过马颈跳动的血脉,忽然摸到皮下硬块:"当年北狄战马突袭,是否都用过这种刺穴法?"银针探入穴位时,马儿突然扬蹄长嘶,喷出的气息竟带着药香。
素娥蹲下细看马蹄:"是赤线草汁!他们用针灸将药性灌入经脉..."
"难怪当年那些马疯得蹊跷。"赵明澈眼神骤冷,"传旨!着各州府彻查马市,凡涉禁药者——"
"陛下且慢。"顾云深截住话头,"不如以惠民署名义收治病马,既得民心,又能顺藤摸瓜。"
暮色染红宫墙时,三人蹲在马厩啃炊饼。赵明澈忽然摸出块玉佩:"前日清理皇陵,发现此物与先生那柄银针形似。"
顾云深指尖发颤——这分明是穿越时握着的止血钳!玉身刻着极小字迹:"悬壶济世,万民同春",落款竟是父亲的名讳。
"先帝临终前说过..."少年天子望着归巢的燕群,"顾院判毕生所求,不过天下无不可医之疾。"
素娥忽然起身,解开发带露出颈后金印:"凤翎卫今己解散,我想..."她耳尖微红,"留在惠民署当个药童。"
更鼓声里,顾云深在藏书阁整理父亲手札。泛黄纸页间飘落张泛旧婚帖,北狄文字旁注着汉文小楷:"宁负江山不负卿"。他忽然明白当年父亲为何私放和亲公主,又为何将毕生医术刻入玉珏。
窗外忽有流萤点点,素娥提着灯笼候在石阶下。灯罩上绘着百草图,细看竟是当年冷宫井壁的刻痕。她将新采的忍冬藤递来:"该换药了。"
顾云深挽起衣袖,战场上留下的疤痕己淡成浅粉。素娥敷药的手势依旧笨拙,却比任何金疮药都让人安心。夜风掠过满架医书,烛火忽明忽暗间,仿佛看见父亲在药香中含笑颔首。
五更鼓响,惠民署前排起长队。瘸腿老翁来治风湿,妇人抱着咳疾幼儿,连当年陷害过顾云深的太监都缩在角落。素娥分发着防疫手册,赵明澈混在人群中帮老妪抓药,腰间玉佩与百姓的铜钱撞得叮当响。
顾云深提笔写下今日第一张药方,晨光正巧漫过砚台。笔锋落处,墨迹蜿蜒成春溪,载着仁心仁术,流向万巷千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