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杏林惊雷
顾云深捏着药秤的手突然一抖,砝码砸在青砖上。药柜角落里那盆绿萝的叶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卷曲,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茎脉。
"今早给各宫送去的驱寒汤有问题。"素娥蘸着药汁在案板上写,字迹比往常潦草,"三公主的鹦鹉喝完汤,毛都掉光了。"
顾云深掀开药罐,深褐色的汤药冒着诡异的气泡。他舀起半勺泼向窗外,落在石板缝里的野草瞬间枯萎成黑灰。
"不是投毒。"他碾碎药渣里的党参,"是水土变了。"
话音未落,太医院的门板突然被撞得砰砰响。十几个宫女太监挤在门口,人人脸上蒙着浸醋的帕子。领头的嬷嬷嗓子哑得像吞了炭:"快去看看贵妃娘娘!"
栖霞宫里飘着浓重的熏香味。贵妃瘫在贵妃榻上,原本乌黑的长发白了大半,指甲盖泛着青灰色。顾云深刚要搭脉,突然瞥见妆台上那盒新进的螺子黛——膏体表面结着层冰晶似的白霜。
"娘娘近日可用了北狄进贡的香粉?"
"放肆!"贵妃的贴身宫女扬起巴掌,"娘娘用的是江南..."
"江南玉容斋的胭脂要配桂花油化开。"顾云深抓起妆台上的瓷瓶,"这瓶口还沾着铅粉,当我看不出?"
贵妃突然剧烈咳嗽,呕出团带着银丝的黑血。顾云深用银簪挑起血丝,对着日光细看——血里掺着细碎的金属粉末,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快取牛乳和蛋清来!"他转头对素娥比划,"再找些生黄豆捣汁。"
殿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赵明璃摇着孔雀翎扇跨进门,发间新簪的东珠步摇闪着冷光:"本宫听说妹妹得了怪病,特意请了护国寺高僧..."
"高僧治不了铅中毒。"顾云深截断她的话,将解毒汤灌进贵妃口中,"娘娘若想活命,今后别再碰那些掺了水银的胭脂。"
长公主的扇子停在半空:"你怎知..."
"市面上九成的妆粉都掺铅汞,但能把水银炼成蓝烟灰的..."顾云深亮出沾着血丝的银簪,"只有京西的官办炼坊。"
贵妃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掐进皮肉:"是皇后...上月赏的..."
话没说完,殿外突然炸响惊雷。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琉璃瓦上诡异的白色粉末。顾云深伸手接住几滴雨水,指尖搓了搓竟有滑腻感。
"快关窗!"他猛然醒悟,"这雨有问题!"
素娥己经冲到廊下,举着铜盆接雨水。澄澈的水面渐渐浮起油花,凑近能闻到淡淡的硫磺味。顾云深将试毒的银针浸入水中,针尖立刻泛起鱼鳞状的黑斑。
"是酸雨。"他盯着盆中倒影,"炼坊的毒烟混入云层..."
赵明璃突然轻笑出声:"顾公公真是博学,连天象都通晓。"她伞尖划过雨水汇成的小溪,"只是这话传到钦天监耳中..."
"殿下还是操心自己的头疼病吧。"顾云深将解毒丸塞进贵妃舌下,"连熏七日的降真香,怕是连发根都浸满毒了。"
长公主的步摇突然坠地,东珠滚进雨幕里。她耳后的肿块不知何时涨成鸽蛋大,在惨白的皮肤下泛着青紫。
当夜更鼓时分,顾云深蹲在御药房的屋顶上。素娥递来的密报还带着体温:京西十八家炼坊彻夜不息,工部批的文书盖着丞相私印。
"果然要钱不要命。"他望着远处通红的天空,"怕是整个京城的水源都..."
瓦片忽然轻响。红绡鬼魅般出现在飞檐另一端,铁甲换成了夜行衣:"相府今夜往护城河倒了几十车矿渣。"
"你主子知道这事么?"顾云深晃了晃手中的水样瓶,"长公主殿下的头疼病,可全指着这些毒烟呢。"
红绡的弯刀出鞘半寸:"聪明人活得短。"
"这话该对丞相说。"顾云深抛给她个油纸包,"劳驾把这个混进明日早朝的熏香里,算是给相爷提个醒。"
纸包里晒干的断肠草混着薄荷叶,遇热会释放致幻的烟雾。红绡嗅了嗅突然变脸:"你从哪学的南疆..."
"太医院藏书阁第三排暗格。"顾云深笑得人畜无害,"对了,替我给国师带句话——用硝石制冰保存尸体的法子早过时了,试试氟利昂?"
五更天时,顾云深被急召到乾清宫。素娥在宫道转角拽住他衣袖,沾着露水在他掌心写:"小心冰鉴。"
金砖地上果然摆着三尺见方的冰鉴,镂空雕花里冒着森森寒气。皇帝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顾卿可知这是何物?"
"冰箱的祖宗。"顾云深脱口而出,又急忙改口,"前朝巧匠所制的藏冰器。"
"这里头装的可不是冰。"太监总管猛地掀开盖子,腐臭味扑面而来——竟是几十条翻着白肚的河鱼,鱼鳃里嵌着亮晶晶的金属颗粒。
顾云深用银簪挑起鱼鳃:"京城水系全被污染了,三个月内..."他故意顿了顿,"连井水都会泛毒光。"
龙案上的茶盏轰然落地。珠帘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可有解法?"
"有。"顾云深掏出连夜绘制的图纸,"在各大水井铺三尺木炭,河岸遍植柳树,三月内..."
"朕准了。"皇帝打断他,"但若办砸了——"
"臣愿领凌迟之刑。"顾云深叩首时,瞥见素娥躲在蟠龙柱后比手势。少女指尖挂着串琉璃珠,正是贵妃昨日戴的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