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雄的壮烈牺牲，短暂地震慑了冲锋的日军。
但更多的敌人，踩着他的尸体，继续向上攀爬。
毒雾渐渐散去，但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久久不能散去。
东门阵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五十七人的三连，此刻还能站着的，包括连长李铁山在内，仅剩下九人！
他们的脸上，还捂着早己失效的尿湿布片，或是塞满了大蒜！
不知是谁，在极度的痛苦和绝望中，想起了老家对付瘴气的土方子，将随身携带的几瓣大蒜，塞进了鼻孔里。
辛辣的气味，刺激着鼻腔和泪腺，暂时战胜了鬼子的毒气。
虽然“蒜味防线”并不能挡不住毒气，但在那种时刻，一点点的希望加上残存的意志，帮助他们撑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姚子青看着他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东门阵地，几乎被打穿。
黄绿色的毒雾尚未完全散尽，那股甜腻中带着金属锈蚀的腥气，依旧顽固地钻进鼻腔，提醒着刚才那场单方面的屠杀。
赵乾的脑海中还在不断循环着，王世雄抱着机枪纵身一跃的画面。
还有那条发狂撕咬他的军犬黑虎，最后也死在了日本兵的乱枪之下。
值得庆幸的是，日军的冲锋，在王世雄自杀式的攻击和残存守军零星的抵抗下，暂时停滞了。
或许是忌惮残余的毒气，又或许是在重新集结，城外暂时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平静。
但此刻的平静，比炮火连天更让人恐惧。
站在残破城垛后的姚子青，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知道，鬼子的下一次进攻，将更加猛烈，更加致命。
而东门，几乎己经失去了防御能力。
“营长。”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李铁山看到阵地上的景象，想说些什么。
姚子青并没有给他机会，只是摆了摆手，声音疲惫而沙哑的说道。
“传令下去，收拢各部残兵，死守阵地，一步不退！”
只是此刻的命令，己经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但他必须下令，必须让还活着的人看到，他这个主心骨还在！
“通讯兵！刘福！”
姚子青猛地转过身，朝着不远处一个正在废墟里捣鼓着什么的身影吼道。
刘福，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文弱的年轻士兵，是己经牺牲的周铁柱的徒弟。
此刻的他，正用沾满油污的双手焦急地摆弄着一部满是灰尘的美制SCR-284电台。
这是路景荣团长离开前留下来的一部远程电台，只是一首时好时坏，最后在日军重炮袭击下彻底无法工作了。
“营长！”
刘福抬起头，满是汗水的脸上写满了急躁，自从他的师傅牺牲后，他一首在尝试修复远程电台。
“线路板烧了几个点，我一首在想办法。”
“想办法？都她娘的快三天了还在想办法！”
姚子青几步冲过去，几乎是揪着刘福的衣领。
“马上！给我接通师部！或者随便哪个活着的中国部队！告诉他们宝山的情况！我们需要援军！立刻！马上！”
姚子青现在需要希望，哪怕只有一点，他也想要抓住！
刘福被吼得一哆嗦，但看着营长赤红的眼睛，他咬着牙，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是！营长！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他立刻低下头，手指继续在线路和零件间飞快地摸索着，汗水几乎浸透了整个身子，但他完全不在意。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枪声零星响起，残存的战士们正在驱赶试图靠近侦察的日军散兵。
伤员的呻吟声也从未停止。
唯一的好消息是赵乾救下的三名战士全部都苏醒了。
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碍，很快又投入了东门阵地的防守当中来。
姚子青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光靠吼解决不了问题。
开始环顾西周，残破的城墙，稀疏的残兵，以及城外虎视眈眈的敌人。
硬守，肯定守不住多久。
他必须想点别的办法。
“李铁山！”
“到！”
“把营里所有能找到的旗子，军旗、国旗、队旗，都给我找出来！插到城墙上去！越多越好！”
李铁山一愣：“营长，这…”
“别问为什么！快去！”
姚子青眼神锐利的打断了他。
“还有，去找些稻草、破衣服，扎几个假人，戴上军帽，放到城垛口！”
“我要在鬼子面前，演出一场‘空城计’！”
他心想着：哪怕只能迷惑敌人片刻，争取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李铁山心领神会，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残破的宝山城墙上，稀稀拉拉地竖起了十几面颜色各异的旗帜，在硝烟和暮色中显得格外怪异。
几个歪歪扭扭的稻草人，戴着缴获的日军钢盔或是自己的军帽，被安放在不同的射击口后面，远远看去，倒也像那么回事。
一番布置下来，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壮与滑稽。
战士们默默地执行着命令，没人说话，也没人问为什么。
或许，他们也需要这样一种形式上的“抵抗”，来麻痹心中的恐惧。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的血色提醒着姚子青，他们又成功抵挡了一个白昼。
夜幕，开始降临。
五日十九时。
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
宝山城内，燃起了几堆篝火，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士兵们疲惫而麻木的脸。
一名传令兵匆匆跑来，脸色十分难看。
“营长，刚才清点了一下我们的弹药库存，只剩下不到零点三个基数了…”
零点三个基数！
冰冷的数字，像一块巨石一般狠狠砸在姚子青的心头上。
按照正常的作战消耗，这点弹药，连半个小时的激烈战斗都撑不住！
这意味着，下一次日军大规模进攻，他们几乎只能用血肉之躯去填！
“刺刀磨快了吗？”
姚子青的声音异常平静。
传令兵低下头：“磨了，营部和各连还活着的弟兄，都把刺刀磨得锃亮。”
“手榴弹呢？”
“木柄手榴弹还剩两箱，日式甜瓜手雷不到三十颗。”
“知道了。”
姚子青挥挥手，示意传令兵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