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沉捻起一撮盐粒放入口中,眉头却突然皱起。
那丝若有若无的苦味依然顽固地萦绕在舌尖,可环顾西周,众人却都面露满意之色——
在他们看来,这己是难得的佳品了。
"军师可是觉得不妥?"
刘备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
钟沉摇摇头,羽扇轻点盐堆:
"不过一点奇思妙想罢了。"
他蹲下身,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的沙滩上画起示意图。
"诸位请看。"
他的树枝在沙地上点出几个关键位置。
"若在这滩涂设'亭场'——"
树枝划出一个方形区域。
"铺上三寸厚的草木灰。"
贾诩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枯瘦的手指捻着胡须:
"草木灰...除秽尚可,如何能制盐?"
钟沉不疾不徐,树枝继续游走:
"待潮水漫过亭场,盐分自会吸附于灰中。"
树枝在方形外画出一道波浪。
"再将这含盐的灰扫入坑中......"
陈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教养让他保持沉默。
郭嘉醉眼朦胧地晃了晃酒壶,酒液发出"咕咚"声响:
"子期啊,你这法子...嗝...莫不是酒后的奇思妙想?"
钟沉轻叹一声。
显然,军中的文臣武将都不大认可他说的办法——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还是有些超前了。
树枝在沙地上轻轻一顿。钟沉抬眼望向一旁满脸风霜的老盐工,却发现对方浑浊的眼中竟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老丈以为如何?"
钟沉突然问道。
老盐工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着腰间汗巾:
"军师说的......小老儿虽听不太明白......"
他犹豫了一下。
"但总觉得有几分道理。"
关羽抚须的手微微一顿:
"哦?"
"回将军。"
老盐工局促地搓着手。
"小的祖辈煮盐,常见锅底积着白霜。后来发现,用桑木灰擦过的锅,结出的盐花更白些......"
钟沉眼睛一亮,这正是他要的效果!草木灰中的碳酸钾与卤水中的镁离子反应,生成难溶的氢氧化镁沉淀——虽然古人不懂化学反应,但劳动人民的经验智慧却暗合其理。
他倒是想通过加入过量的氯化钡、氢氧化钠和碳酸钠,与相应的硫酸根、镁离子和钙离子反应,生成沉淀物来提高纯度。
但草木灰那都是一千年后元代《熬波图》中记载的事了,想用现代制盐法——科技跟不上。
"军师高见。"
刘备温和地打破沉默。
"不妨让老丈试试?"
钟沉将树枝递给老盐工:
"有劳老丈了。"
老盐工颤抖着接过树枝,如获至宝。他粗糙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描摹着沙图上的线条,嘴里喃喃自语:
"亭场......灰坑......"
海风突然转急,卷起细沙,渐渐模糊了地上的图样。但老盐工眼中的火光却愈发明亮——那是一个匠人见到新技艺时的热切。
"军师放心!"
他突然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小老儿定要试出个结果来!"
钟沉连忙扶起老人,在他布满老茧的手心里悄悄塞了些钱币。这个动作没人看见,除了刘备——他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钟沉细细和老丈交代着其中的细节,像"控制pH值"这种难懂的说法就用“火候”来替代——理论终归只是理论,真成功后还得老丈给他传授具体经验。
劳动人民最光荣!
半刻钟后,钟沉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沙粒。老盐工则捧着那块记满图案的汗巾,佝偻着腰却像捧着什么珍宝。
"军师......"
老人声音哽咽。
"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贵人这般......"
钟沉摆摆手,从怀中又取出一打五铢钱:
"这些钱财,权当添置器具之用。"
"成了!"
张飞一声欢呼,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铁臂一伸就将钟沉揽住。
"走走走!今日非要灌醉你这书呆子不可!"
钟沉被勒得喘不过气,羽扇"啪"地掉在沙滩上:"翼...翼德松手..."
"三弟!"
关羽一声轻喝。
"子期身子单薄,经不起你这般折腾。"
张飞讪讪松手,却仍拽着钟沉的衣袖:
"子期啊,你可知道海天楼的'八宝鲈鱼'?那鱼肉嫩得......"
他夸张地咽了口唾沫。
"筷子一碰就化!"
郭嘉晃着酒壶凑过来:
"比起鲈鱼,我倒更想尝尝他们的'醉虾'......"
说着打了个酒嗝。
"听说是用十年陈酿......"
众人说笑间己行至城门。暮色中的东莱城灯火初上,街道两旁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海天楼的朱漆招牌在灯火中格外醒目,楼内飘出的香气让张飞不停抽动鼻子。
"使君先请。"
钟沉侧身让路,却发现刘备正望着老盐工远去的背影出神。
"主公?"
刘备回过神来,眼中带着若有所思的笑意:
"子期今日,又为我等上了一课。"
钟沉正要谦辞,忽觉身子一轻——张飞竟首接将他扛上了肩头!
"啰嗦什么!"
黑脸将军大笑着冲向酒楼。
"今日不醉不归!"
惊叫声中,钟沉的羽簪掉落,长发在海风中散开。
他无奈地望向身后——关羽摇头失笑,郭嘉举壶畅饮,陈登与贾诩低声交谈,而刘备......那位未来的昭烈帝正仰头望天,嘴角噙着温暖的笑意。
酒过三巡,钟沉忽然举杯起身:
"今日得此良辰美景,不如行个酒令?"
他眼珠一转。
"就以'海'字为题,作诗一句,作不出的罚酒三杯!"
众人轰然叫好,烛火在觥筹交错间摇曳生姿。
刘备率先举杯,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厅内回荡:
"海纳百川终有度,心怀天下始为仁。"
诗句中正平和,恰似他包容万物的胸襟。钟沉暗自点头——这分明是借海喻志。
关羽丹凤眼微眯,抚须吟道:
"海涌青龙偃月冷,浪淘沙尽见忠魂。"
诗句铿锵如刀鸣,将自家兵刃与海涛并论,傲骨铮铮。张飞拍案叫绝,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轮到张飞时,黑脸将军抓耳挠腮:"海...海..."突然灵光乍现,声如洪钟:
"海碗盛酒三千斗,不够俺老张一口闷!"
满堂哄笑中,郭嘉笑倒在席上,酒壶都拿不稳了。
醉眼朦胧的郭嘉晃着身子站起,衣襟沾满酒渍:
"海市蜃楼皆幻影,不如醉眼看人间。"
诗句里透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洒脱,又藏着难言的孤寂。贾诩闻言,枯瘦的手指在案上轻轻叩击。
陈登沉吟片刻,温文尔雅地吟诵:
"海晏河清非吾愿,愿化盐梅济苍生。"
诗句中那份济世情怀,惹得刘备连连颔首。钟沉注意到,他说"盐梅"时,目光不自觉地望向盐场方向。
贾诩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夜枭低鸣:
"海雨天风任来去,独坐礁石钓沉浮。"
诗句里那份超然物外的冷峻,让热闹的宴席突然静了一瞬。钟沉暗自心惊——这老狐狸是在表态啊!
典韦憨厚地挠头:"俺不会作诗..."突然瞥见盘中蟹壳,福至心灵:
"海蟹横行霸道,不如俺双戟利!"
徐荣忍俊不禁,举杯道:
"海疆万里烽烟靖,铁骑千群踏浪归。"
西凉汉子骨子里的豪迈扑面而来。
轮到钟沉时,他羽扇轻摇,望向窗外月色下的海面:
"海角初逢英杰聚,且将新火试新茶。"
诗句里暗藏的穿越者情怀,唯有窗外的海浪听得明白。
"好!"
刘备击节赞叹。
"当浮一大白!"
众人举杯畅饮,酒香与诗意在海风中交融。张飞突然嚷道:
"子期这诗太文绉绉,该罚!"
说着就要灌酒。
钟沉慌忙躲避间,发簪脱落,长发如瀑散开。郭嘉趁机将酒壶一倾,清亮的酒液在空中划出弧线——
"这才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