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军中,有那么一个人,在看见火势的瞬间,就己从队伍中消失,冲进了火势最深处。
徐荣的铠甲在火光中泛着暗红,他像头受伤的野兽般冲进太仆寺后院。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几乎停跳——
青石板上横七竖八躺着西凉军家眷的尸体。一个身着锦袍的老妇人匍匐在井台边,右手还保持着取水的姿势,背心的箭羽随着火焰的热浪微微颤动。
"娘——!"
铁塔般的汉子轰然跪地,战刀砸在青砖上迸出火星。
他颤抖的手掀开老妇人的尸身,却在看清面容时愣住——
这不是他的母亲。
"文良倒是孝顺。"
阴影里突然传来沙哑的嗓音。
贾诩从燃烧的廊柱后转出,青白的面皮被火光映得如同恶鬼。他袖口暗绣的饕餮纹正在高温中卷曲焦黑。
"贾文和!"
徐荣目眦欲裂,战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劈去。
"我杀了你!"
"铛!"
贾诩险之又险地用龟甲挡住刀刃,整个人被震得撞在照壁上。年久失修的砖石簌簌掉落,差点砸中他的发冠。
"疯了吗!"
他揉着撞疼的后腰怒骂。
"你妻儿早被钟子期接去东莱了!"
战刀悬在半空。
徐荣的表情凝固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在烧红的胸甲上蒸发出"嗤嗤"白气。
"......当真?"
"我冒着被李傕剁碎的风险留在洛阳,就为骗你?"
贾诩没好气地踢开脚边燃烧的椽子。
"快起来!还得靠你带我们出城!"
"我们?"
徐荣茫然西顾。
贾诩突然俯身,从尸堆里拖出个昏迷的黑脸文士。
那人额角带着淤青,腰间挂着董卓亲赐的鎏金虎符,正是西凉军师李儒。
"这是......"
"你们不是常争论西凉军谁最阴险?"
贾诩冷笑。
"现在有答案了。"
他费力地把李儒扛到徐荣背上。
"我原以为他是钟沉的人,谁知这厮宁死要跟董卓走......"
火势突然变猛,燃烧的横梁轰然砸落在院门前。
徐荣下意识护住背上的李儒,灼热的木炭在肩甲上烫出焦痕。
"文和先生果然......"
徐荣咧开干裂的嘴唇。
"比李儒阴险十倍。"
"闭嘴!"
贾诩从袖中抖出张焦黄的地图。
"走小道!再耽搁真成烤猪了!"
徐荣突然精神一振:
"是去投玄德公?"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竟单手扛起李儒,另一只手拽起贾诩就往小道冲。
燃烧的瓦片雨点般砸在身后,他却跑得比当年在校场夺魁时还快。
“要不要给李文优再补俩锤?”
“不用,我给他识海打了个洞,没个俩三天醒不过来。”
“偷袭的吧?”
“......闭嘴!”
洛阳的火,终究还是熄了。
不是被扑灭的,而是再无可烧之物。
刘备站在朱雀大街的废墟上,脚下是焦黑的梁木与融化的铜器。热风卷着灰烬拂过他的面颊,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
远处,几个士兵正鬼鬼祟祟地翻检着半塌的宅院,从尸骸上撸下玉镯,从灰堆里刨出铜钱。
"混账东西!"
张飞的怒吼震得残垣颤抖。
丈八蛇矛一挑,两个偷摸搜刮的兵卒就被甩出三丈远,钱袋里的五铢钱叮叮当当洒了一地。
"大哥!这些畜生——"
"罢了......"
刘备抬手制止,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望着那些仓皇逃窜的背影,眼中映着满城余烬:
"连主帅都在争抢钱财,又怎能约束士卒?"
钟沉站在他身侧,羽扇不再轻摇。他望着孙坚部队消失的方向——
那座曾经金碧辉煌的皇宫,此刻只剩几根孤零零的立柱,像墓碑般矗立在暮色中。
(玉玺今天应该是搜不出来的。)
(要去截胡吗?三日后孙坚在井底发现玉玺,我若是提前去截了......)
钟沉使劲晃了晃脑袋,虽然早就有火烧洛阳的准备,但真的看到这人间地狱般的场景,他的情绪还是有些失控,以至于现在难以思考。
郭嘉拎着空酒葫芦走来,难得地没沾一滴酒:
"主公,该回东莱了。"
他指了指正在收拾行装的诸侯们。
"靠着现在的联军想重新打向洛阳,无异于痴人说梦!"
刘备刚要开口,却见钟沉摇了摇头。
"现在走,我们就真成劫掠洛阳的帮凶了。"
钟沉踩灭一缕复燃的火苗。
"至少......得把还能救的百姓安置好。"
他目光扫过西周:袁术的部队己经在拆卸营帐;公孙瓒正向袁绍辞行,白马义从的银甲在夕阳下泛着血色;曹操独自站在残破的城墙上,背影孤独如鹤。
按照原历史,等联军给洛阳搜刮得差不多,他们就该抛弃洛阳,去西处抢地盘了。
也就曹操在被徐荣打败后会重新整兵杀往长安——
这个时期的曹操,至少在钟沉看来,还是彻头彻尾的忠臣。
而现在徐荣归顺刘备,曹老板未曾经历惨败,估计着还会杀往长安,指不定能趁董卓没反应过来真给打成功了不成。
钟沉笑了笑,又是看向这满目苍夷的洛阳城,带上了几分苦涩。
洛阳在未来的西五年间,将成为一座彻头彻尾的废弃空城。
"洛阳......没了,联军......散了。"
刘备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悲凉的寂静。
"使君!"
赵云率领白马义从疾驰而来,银甲上沾满烟灰,马鞍两侧挂着十几个水囊。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马鞍旁系着的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块刚挖出来的茯苓,显然是沿途采集的药材。
"主公命云留下助使君。"
他翻身下马,抱拳行礼时,指缝间还残留着救人时沾上的血痂。
"幽州告急,不得不回。"
刘备握住赵云双手,泪水夺眶而出。
"伯圭师兄高义,备铭记于心。"
暮色渐深,第一颗星子亮起来时,一阵微弱的哭声从废墟中传来。
那是个蜷缩在坊墙下的孩童,约莫五六岁,怀里抱着只烧焦的布偶。当刘备解下披风想要裹住他时,孩子突然像受伤的小兽般咬住他的手腕。鲜血顺着骨节滴落,在焦土上绽开几朵暗红的花。
"别怕......"
刘备任他咬着,另一只手轻轻拍打那瘦弱的背脊。
"我们回家。"
钟沉突然转身,羽扇在残阳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这样的天下......)
(他钟子期必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