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徐荣

西凉亲卫们嘶吼着扑向光柱。这些凉州男儿竟以血肉之躯筑起人墙,任由箭矢穿透胸膛也不退半步。鲜血浸透冬日山土。

血色硝烟中,徐荣的玄铁护腕突然传来"咔"的脆响。

他低头望去,只见跪在身前的亲卫统领胸前插着三支羽箭,冻得发青的手指仍死死攥着他的战袍下摆。

远处山坡上,那个叫典韦的凶汉正抡着双戟掀起血浪,所过之处竟犁出七尺深的沟壑——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膂力。

"将军...走..."

亲卫统领吐出最后一口血沫,身躯如断弦胡琴般栽倒在地。

徐荣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血泊中漂浮着半片青玉平安扣,那是出征前他亲手系在这少年颈间的。

"轰!"

东南方突然炸开一团赤色云气,张飞的咆哮声穿透战阵:

"西凉小儿,可识得燕人张翼德!"

徐荣转头望去,正撞见毕生难忘的画面——那黑脸虬髯的杀神竟单臂抡起丈八蛇矛,将七匹战马连人带马挑向半空。

矛尖红缨沾血膨胀,化作九首巨蟒将落马骑兵尽数吞噬。

"我计本无错..."

徐荣喉间泛起铁锈味,踉跄后退半步,铁靴踩碎了某具尸骸的指骨,清脆的断裂声令他想起凉州冬夜劈柴的声响。

西北角忽有金光冲天而起,刘备双剑引动的九条金龙正撕开血色云幕。

金龙过处,倒伏的汉军竟颤巍巍重新站起,断矛残甲上泛起奇异辉光。

徐荣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调教的三百重骑,在这神迹般的辉光中如春雪消融。

“却是小看了这匹夫悍勇。”

徐荣喃喃着,双手在虚空中比着什么,若能领军上万,云气压制下,杀这匹夫,轻而易举。

"将军!东北角要守不住了!"

副将的嘶吼混着血沫喷在他颈侧。徐荣机械地转头,看见关羽的青龙刀正劈开最后一道鹿砦。

刀锋过处,冻土如热刀切脂般翻卷,三十丈外山崖上的积雪竟随之崩塌,形成滔天雪浪。

"撤!"

几乎是从脏腑深处挤出来的字眼。徐荣反手劈断令旗,染血的旗杆深深插入冻土:

"西凉儿郎听令!雁形阵向西北突围!本将断后!"

话音未落,苍穹突然传来龙吟。关羽的青龙刀化作流光破空而来,刀锋未至,森寒刀气己在地面犁出三丈沟壑。

徐荣本能地偏头,只觉右耳一凉,鬓边垂落的发丝竟在刀风中凝成冰棱。

"锵!"

青龙刀深深没入身后巨石,刀柄犹在震颤嗡鸣。

徐荣缓缓抬手,指尖触到齐耳断去的发梢——那是母亲临终前亲手为他束冠时留下的长发。

此刻断发在朝阳下泛着霜色,每一根都映出关羽横刀立马的身影。

"好个万人敌..."

徐荣忽然低笑,染血的掌心按在冻土上。他摸到昨夜埋在此处的行军灶余温,摸到三日前斥候绘制的山川图卷,更摸到二十年来深嵌骨髓的西凉风沙。

当抬眸与关羽丹凤眼中的星河对视时,他忽然看清那刀锋上流转的不仅是杀意,更有跨越千年的华夏烽烟。

关羽策马徐行,马蹄踏碎冰棱的声响恍若编钟清越。他抬手间,青龙刀自岩缝中铮鸣而出,刀身映出徐荣鬓角霜色:

"降?死?关某手中,你逃不开去!"

血色朝阳中,徐荣的指尖忽然凝出一滴冰珠。那是鬓角断发上凝结的霜华,此刻正映着青龙刀上流转的星河。

他听见自己盔甲缝隙里的血珠坠地声,像极了那年送别阵亡同袍时,灵幡在祁连山口碰撞的碎响。

"降?"

徐荣忽然低笑,染血的牙齿咬碎了这个字眼。

他缓缓站首身躯,脊背上的旧伤疤在晨光中突突跳动,如同十九岁那年刺入胸膛的羌人弯刀在嗡鸣。

"凉州男儿的脊梁,是玉门关外三百里风沙铸的。"

关羽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刀锋上的龙纹突然活了过来。

那青龙顺着刀脊游走,龙须拂过徐荣破碎的肩甲,竟带起一串金石相击之声。

徐荣猛地扯断胸前残甲,露出心口处狰狞的狼头刺青。

那是西凉军魂的印记,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泛起血光:

"关云长!可敢接我最后一式?"

不待回应,他忽然旋身踏碎冻土。染血的断旗杆在掌心飞旋,竟引动方圆十丈内的血泊沸腾。

那些战死西凉儿郎的血珠升腾而起,在半空凝成九柄血色长戈。

青龙刀骤然长吟,刀气冲霄而起。关羽纵马前冲的刹那,徐荣看见他刀锷上盘踞的青龙突然睁眼,龙睛里映出的不是战场,而是万里之外的玉门关隘。

"来得好!"

徐荣狂笑着掷出血戈。

第一柄戈穿透他的左肩,带着血肉钉入关羽马前冻土;第二柄戈自断三根肋骨,化作血虹撞上青龙刀锋;当第九柄戈洞穿心脏时,他终于触及了那个黑甲红脸的身影。

刀锋入肉的闷响中,徐荣听见遥远的羌笛。那是他十七岁初阵时,老卒在尸山血海中吹奏的《无衣》。

他踉跄着抓住青龙刀背,任由锋刃割裂掌骨,将满腔热血泼洒在关羽的绿锦战袍上。

"这一刀..."

徐荣的瞳孔开始涣散,嘴角却扯出释然的笑:

"该刻在祁连山的界碑上..."

关羽突然收刀后撤,龙纹刀身上九道血痕竟自动排列成北斗阵图。

徐荣轰然跪地时,看见自己的血在冻土上蜿蜒成河,河水中漂浮着西凉儿郎的断矛残甲——每片铁甲都在朝阳下泛起微光,恍若星河坠落。

"将军!"

西北方传来溃军的哭嚎。徐荣用尽最后气力扯下狼头刺青处的皮肤,血淋淋拍在青龙刀面:

"拿去吧...让董卓看看...西凉魂...终究没卖给...中原..."

他的身躯向前倾倒,额头触地的瞬间,整座战场突然寂静。

那些漂浮的血珠齐齐炸裂,在晨雾中凝成三千匹战马虚影,载着阵亡的西凉铁骑,朝着玉门关方向奔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