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轮换,四季流转,于凡人而言,时间就像一条浩浩荡荡的长河,奔腾而过,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如今再去想来,那年春天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节目后来顺利播出,反响很好,里面记录的大都是他们跟楚澜相处的场面。后期实在是相当的恶心人,把好好的乡村生活搞出了恶俗的青春爱情故事的氛围。一通剪辑操作下来,雷岳峙看起来像个会揪喜欢的女生头发的幼稚小学鸡——虽然他确实是。
温文彦和霍子墨就好得多,前者是因为自从他丢了眼镜后网上的风评就从温文儒雅的深情男二变成了感觉会半夜把我分尸后煮熟吃掉的高智商杀人魔,后者是因为压根没和楚澜有什么交际,在画面里像一个美丽的装饰品。
最终结果就是网上全是雷岳峙和楚澜的cp粉,口号就是【就要欢喜冤家,就要双向救赎,土怎么了,我是土狗我爱吃!】
等雷岳峙双相的病情揭露后,cp粉更怜爱了,雷岳峙更愤怒了。
他自觉自已绝对没对着楚澜露出过那种小狗一样黏黏糊糊的表情,可真要他回忆的话,他也想不起来那个表情究竟是面对谁才露出来的。
那样甜腻又柔软,像是小狗翻过来的肚皮,暖烘烘又软乎乎的,热恋般的表情。
他做过吗?
他没做过吗?
节目播出后,温文彦牵头几人共同资助了楚澜和她的哥哥——楚波,一个明明和他们同吃同住了一个月,记忆里关系也不错,此时想来却无端觉得陌生的人。
还有一种,不知何起的愤怒。
他们联系不多,雷岳峙直接把钱打给温文彦就不管了。雷家还是说话算话的,从雷母那划了一半股份给他。预想中的扯皮场面倒也没发生,雷母的事业搞得风生火起,前段时间才入围了普利策奖,忙得脚不沾地。转让合同都是雷家人飞过去找她签的,她眼睛都没眨,签了字转身就走。
挺好的,雷岳峙拿着一般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一头钻进了树村,十几平的破烂小屋,摆着他上百万的电吉他。
树村住的全是乐手,他第一天就凭借优秀的手上功夫组了个乐队,里面只有两个人,作为吉他手兼主唱的他和作为鼓手的阿柯。
照阿柯所说,乐队成立的第一天必须要喝酒,几瓶雪花下肚,阿柯舌头就大了,说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就那为爱痴狂的疯狗呗。
雷岳峙:!!!
有上面做推手,这个节目的流传度实在大得离谱,果农的柑橘卖没卖出去他不知道,反正他的脸面是拿来扫地了。
第二天阿柯睡到日上三竿从地上爬起来,迷迷瞪瞪地问雷岳峙,诶,咱这乐队叫啥啊。
雷岳峙沉默了会,说,叫春天吧。
“呕——”阿柯抱着马桶大吐特吐,“好烂的名字,每年凉的乐队里十个有八个叫这个名字。”
“闭嘴吧你,”雷岳峙将黑色眼影往自已眼窝上乱涂一通,把自已画成一个鬼样,“老子才不会凉。”
这就是日后国内唯一一个在格拉斯顿伯里音乐节受邀表演的乐队——春天乐队建立的时刻。
虽然叫着很温柔的名字,乐队本身风格却以硬摇为主,激烈而密切的鼓点,爆裂而震撼的吉他,主唱的嗓音沉厚而极具穿透力,当他呐喊时,时间都要为之停驻。
在乐队新专获得了格莱美最佳摇滚专辑的当晚,主唱从庆功宴回到酒店,于凌晨四点在推特上发布了一首不插电的纯吉他伴奏歌曲。这是首纯中文的歌,但歌词很少,大部分都是软绵绵的哼唱。长期使用的嗓子带着点成熟男性特有的沙哑,这并不是适合他的唱腔,可从他声音中流淌出的爱意,却是岁月酿出的醇厚醉人。
你的记忆会欺骗你,但是灵感不会,曾经打算唱给谁的歌,最终会在某一刻回到你指尖。
摇滚巨星的推特是很热闹的,不少女性粉丝留言说给他唱得心都要化了,纷纷猜测这首歌是唱给谁的。
第二天早上,雷岳峙被发现在酒店服*****。
*
从节目回来后霍子墨的抑郁症更严重了,霍父一开始不当回事,逼他回去复读。
第一天他就从**楼**跳了**。
幸而有树枝做缓冲,只是骨折。
霍父这次怕了,最后和霍母商量了几番,把他送去美国做心理治疗了。
他遇到了不错的心理医生,当然主要也是霍父给的钱多。节目后他倒是当真搭到了温家的关系,做了个不错的项目狠赚一笔,此时给钱也格外大方。
他的状态稍微好了一点,不再是一碰就碎的样子。
“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
“还是做梦。”
“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梦吗?”
“是,我梦到一首歌。”
“还是记不清旋律吗?”
“不记得,就是好温暖,也好残忍的歌。”
医生建议他可以试着将感受画下来,第二天就看到了他的成品——大面积的浅蓝与恰到好处的白色为基调,中间一点晕开的红,像落日,又像火光。
医生挠了挠胡子,问他,你要不要去学美术?
“学美术就能想起来吗?”霍子墨问。
“不一定,但艺术是最能挖掘你精神潜意识的方式了。”医生诚实的回答。“你的情况真的很复杂,像是你已经为自已找到了一个精神寄托,却又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一样。”
“最开始我以为是你受到太大的精神打击才忘了他,但后来发现也不是,如果你想找回对对方的回忆,只能去试着挖掘你的潜意识了。”
医生面露歉意,“我很抱歉,但我可能帮不了你太多。”
然而霍子墨确实很有天赋,霍母的父亲以前也是书香人家,他跟外公学过一段时间的国画。西方艺术风格与之完全不同,二者却在他手下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和谐。
他的病情某种意义上也铸就了他异常能沉浸于一件事的耐心,他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画画,别的全部交给医生,把好好的心理医生差点用成了管家。
于是渐渐的,在老师和学校的帮助下他打出了一点名气,成为了一个声名鹊起的油画界新星。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放下笔,说,我不要画画了。
他正在画一片雨中的森林,运用了一些水墨的技巧让一片苍郁的绿色中有了烟雨濛濛的质感,最后,他在一片绿色中,点出了一道模糊的黑色影子,那应该是个人,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笔,就让人觉得这应该是个清俊而挺拔的人。
整幅画面是很有震撼感的,几乎能毁天灭地的磅礴大雨,一直连绵到连天际线都被模糊的苍绿,一道晕开的黑色立在那,缥缈的雨淋不湿他,绵延的绿困不住他。
如天地一逆旅。
院长看的如痴如醉,听到这话天都要塌了。
快70的意大利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黏糊糊地说了半天也没改变霍子墨的意志,让他去学雕塑了。
三年后,因为霍子墨快一周每天送进去的饭都只动几口,院长和医生一起撞开了他工作室的门。
那是,相当震撼的雕像。
雕像很高,约有三四米,院长第一眼以为那是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因为他做着在圣母像上常常能看到的动作。
他跪坐在地上,双臂向两边张开,双手只略高于腿,像是母亲冲孩子做出了拥抱的动作。
可再细看就能发现他是个男人,一层白纱披在他头顶,柔柔地垂落,模糊了他具体的容貌,可若隐若现中又依稀能感觉到他应当有一张很漂亮的脸。
他背脊挺得笔直,身型清瘦而不纤弱,具体的轮廓依然是模糊的,多余的白纱堆叠在他腿边,可以想见,如果站起来话尾端应该能垂到他脚踝。
他像神,又像是即将步入教堂的新娘。
难以相信,霍子墨竟然用冷硬的大理石雕刻出了白纱的质感。
“Santo cielo!”老头惊得母语都蹦出来了,“这太美了!”
神乎其技的手法,浓烈的感情,雕刻者献祭了自已全部的精力、热情与爱恋,让冰冷的大理石拥有了灵魂,变得温暖而柔软。
而医生,他也短暂地被那座雕像震撼了,但作为医生的本能让他很快将注意力移到了霍子墨身上。
他快步走近趴在雕像膝头的霍子墨,对方完全没有分出注意力给他,只是将脸贴着雕像冰冷的膝头呢喃着听不清的话。
长达两年多的雕刻让他瘦得脱了相,唯独一双浅咖的眼眸依然而明亮。
医生有些悲伤,“他要死了。”
“什么?”
“他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了。”
医生和院长一同将他送去医院,他瘦弱得像一把一碰就碎的骨架,只能小心翼翼的抬着他走。
他还是不吃东西,事实上也不是他多抗拒,送过来的话他也会吃,吃完又会吐,最终也只能吊营养液维持生命。
然后某一天,他突然从病床上消失了。
医生在他的工作室里找到了他,他又趴在了雕像的膝头,那张瘦到有些可怖的脸上浮现出很淡的微笑,安宁又恬静。
如同那个在冬夜中握住火柴睡去的女孩,那些漂泊的思念、无依的爱恋、失去温度的幻想终于在最后一刻得到了回应,于转瞬而逝的火光中绽放出明亮而温暖的梦。
*
温文彦去了霍子墨的葬礼。
霍子墨没有别的亲人,他留下的作品自然是归属于他父母的。
葬礼上,霍父和霍母依偎在一起,霍母几度哭得无法自制,霍父也眼圈泛红,隐忍地拍拍霍母的肩膀。
其实真的有这么伤心吗?温文彦漫不经心的想。
也不见得吧。
霍子墨刚被送到美国治疗的时候,霍父和霍母就造了个小号,如今正是能跑能跳的年龄,被教养得像个真正的大家族的公子。
如果不是医生发过去的讯息,他们或许已经忘了这个大儿子了。
霍父是个没什么艺术审美的人,他甚至没有看过霍子墨留下的东西都有什么。以温文彦如今的地位,只与他交谈了两句就轻易拿到了霍子墨所有遗物的归属权。
温文彦看着那尊雕像被装运上船,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恐怕之前他们谁都没想过,为他俩收尸的人尽然是他。
温文彦有一栋专门放这些东西的房子,原先里面只有雷岳峙的唱片和他临终前抱着的吉他,把霍子墨的画作和雕像摆进来,空空荡荡的房子一下就有点过于拥挤了。
创作欲实在是很旺盛,比雷岳峙那个吵吵闹闹的家伙要好得多。
温文彦摸着小臂不无嘲讽的想。
那天在医院留下的伤口后来结了疤,在他身上留下四道横向的伤痕,外面两道长一些,里面两道短一些。
那是他的记忆被修改前留给自已最后的信息。
温文彦,他相当确认自已的记忆被修改过,开玩笑,自打他记事以来他的记忆就清晰明了得像随时取用的档案。唯独那段在山村的记忆,有好几个片段模糊的像是被放进洗衣机搅过的小票。
这根直接在地上插个板子上书【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什么区别?
因为主系统的【任务者保护原则——隐私条例】而不得不对一些片段做模糊处理的世界意识:……
那么,他想留下一个什么字呢?
亖?串?册?而?肋?
温文彦闲来无事就拿着字典将有四条平行线字一一列出来,每次随手翻开一页,记录完就把那页撕掉。
他并不多热衷于此事,更多的时候只是摸着手臂上凹凸不平的伤口发呆,他当时下手太狠了,左手动起来都不太灵光。
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感觉,只是碰到,某种难以诉诸于口的酸涩就从心头涌出,心脏像是在酿醋的坛子里被泡得皱皱巴巴,不需要拎出来都能闻到上面腐烂发臭的味道。
好恶心。
温文彦,他喜欢理智的东西,喜欢规则范畴内的东西,喜欢一切事情都井井有条地按照自已规划的方向发展。
他深知,这是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之后释放出来的绝不是他喜欢的东西。
可同时,他的本性又对一切规则内的,井井有条的东西都有强烈的破坏欲,如果问他,自他降生以来最希望毁坏的东西是什么,那一定是被规格塑造出的他自已。
他就这样,如同玩俄罗斯转盘一样翻着字典。这是一场必输的游戏,自然会有这么一天,他翻开字典,写下一个回字。
一个和以往其他字都不一样的字,它落在纸上,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带刺的荆棘缠绕指尖,顺着骨骼的纹路蜿蜒而上,环抱心脏,穿破胸膛,盛开出一朵恶欲的花。
原来如此,他捂住怦怦跳动的心脏,它的存在感从未如此清晰过,擂鼓一般震耳欲聋。
眼泪落到纸上,将那个字晕开,像是在纸上也开出了花。
所以,你叫楚回。
那个人姓楚是很容易确定的事,毕竟当他抱着满心疑虑回家时,在行李箱里发现了节目中途他特意求父亲给他送来的资料。
——楚澜的哥哥,楚波的资料。
很明显吧,他怎么可能去要一个根本不在乎的人的资料,甚至这份资料自已来前就看过,随时能从大脑里原模原样地调出来。
与他相处的人,不是楚波。而这个人,为了不显得怪异,他至少也要姓楚。
做事有够粗糙的,温文彦挑剔的想,都能做到改变认知了,不知道抹除一下证据的吗?
他一直不太关注其他两人的状态,直到有一天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21世纪最后的摇滚巨星逝世的消息,和那支被人捧上天的遗作。
黏黏糊糊的,温文彦冷笑,哥才不会爱听这种东西。
……
哥?
雷岳峙的离开好像解开了一道束在他身上的锁,让他偶尔能想起一些浮光掠影的画面,清浅的笑意,的嘴唇,温暖而坚定的拥抱。
像什么呢?
像月亮。
温文彦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每个早上都要从患得患失的梦里醒来,一时分不清哪边才是现实,哪边才是梦境。清醒后阴暗地咬着指节,抓着手机,几次想要雇人把霍子墨干掉。
倒也没让他等太久,从一个真真切切吸吮到湿热舌尖的梦中醒来后,他知道,霍子墨应该也不在了。
怎么说呢,这两人献祭了生命和爱恋留下的作品,被亲人弃之如敝履,最终成了最讨厌的情敌的收藏品,甚至还帮他丰富了一下梦境的感官体验。
什么阴间牛头人啊。
雷岳峙的遗物温文彦也基本没花钱,雷母迫于影响不好,不得不把那些东西收在家里,心里那叫一个别扭。温文彦一开口她就答应了,还在社交媒体上晒出了综艺节目里截的他俩感天动地塑料兄弟情的画面,表示我的孩子一定更想跟兄弟在一起,虽然我真的很悲痛。
好了,现在大家可以开始称赞她的善良和伟大了。
温文彦坐在沙发上,这栋房子原来有三层,为了放进那座雕像就把二楼给拆了。他周围的墙面挂满了霍子墨的画作,雷岳峙的唱片,还有他自已写的字。
他自然是学过书法的,字很是大气磅礴。上面大部分是一个单个的回字,偶尔也是“楚回”两个字。
其实真的叫楚回吗?会不会连这个也是假的呢?
假的,也无所谓。
温文彦实在很喜欢那个回字落在纸上的感觉,像是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结了果,刺痛与欢欣一同在胸发,最后又归于清寂。
回字哪里只有四种写法,得有成千上万种写法。
这栋房子风水不是很好,背阴。偶尔他靠在沙发上小憩,会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
有时候是霍子墨的声音,有时候是雷岳峙的声音,大多在哼什么很黏糊的歌,传达给一个永远传达不到的人。
没出息,温文彦懒得理,你倒是喊两句怨啊,恨啊的话啊,连怨恨都生不出来吗?真没出息。
虽然他也一样。
他偶尔也会看看楚澜和她哥哥的近况,楚澜在他的推荐下选择了核物理专业,她哥哥倒是去学医了,两人都是聪明又努力的孩子,在T1高校名列前茅。
楚澜或者楚波,他们中的一个一定相当特别,但是到底特别在哪呢?温文彦实在很想看看。
最后确认了,特殊的是楚澜。
实在不确认也不行,这姑娘过五关斩六将,有温文彦确保她的成果绝对归她所有,半点阴招都落不到她身上,结果真就一路干到这方面的一把手去了。
在那干了十年后,她给温文彦打电话。
“温哥,”四十好几的女人,说话还像当年一般带着点未经世事污染的纯粹,“我好像有办法实现可控核聚变了。”
温文彦:……
不是,你是真开挂了啊?
“提申请,”温文彦面色倒是很平静,久居高位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经费我批。”
一切都水到渠成。
楚澜自已也知道自已能安心搞研究和温文彦的保护离不开,再年轻一点的时候她也想过对方是否对自已有那种心思,她试过与对方贴近些,被温文彦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什么都没说破,楚澜长舒一口气,有种心头沉甸甸的石头落下的轻松。
她是真正把自已的一切都献给科学的人。
可控核聚变正式商业化的那天,温文彦回到那栋房子,时间越久,这里气氛越是阴森,庭院因为没人打理而杂草丛生。
里面还好,温文彦时常会打扫一下。坐到沙发上,耳边全是鬼哭狼嚎,温文彦都懒得认真去听,反正都是黏糊糊的哼唧,跟找不到家的小狗一个德性。
他放了首歌,雷岳峙的,这人大部分的歌都吵得可以,但偶尔也有几首温柔又甜腻的,意象基本都离不开楚回。
但这傻*知不知道自已在怀念谁也难说。
歌里唱着想去月宫伐桂,耳边的鬼也在嚎叫,在即将到达**时,温文彦突然感到大脑一阵眩晕。
他听到一个稚嫩的哭声,像是小孩突然被抢走了手中的玩具后,又叫人按到工位上说这个文件今天做好交给我。
崩溃,绝望,又无助。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他余光中略过,视野再次恢复清晰时,眼前还是之前的景象,没有一点变化。
但是好像确实有什么变了。
从霍子墨离世之后,温文彦就隐隐约约知道自已是不能死的。说实话他确实是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的性子。但每当他有这种念头的时候,好像就能听到谁哭爹喊娘地求他,并保证一定好好付给楚回报酬。
好吧,那就姑且为了哥的报酬,再容忍一会这个无趣的世界。
一直到这一刻,温文彦突然意识到,他可以杀青了。
他兴致勃勃地找遍了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方子,最终于凌晨四点四十四分在镜前**。
他此前从未观察过人体真正的内部构造,原来是这样的,还挺神奇的。人的肚子上有好几层,要一层一层地划开才能看到腹腔。心脏比他想的要小得多,现在没力气了有点可惜,不然应该在上面刻个回字。
啊,肠子流出来了。
呼,他的脸贴着镜面,在白色蜡烛的环绕下露出一个迷醉的笑,小臂的伤口又被他划开,这次完整地刻下了一个回字。
他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两人死前都带着笑了,随着意识恍惚,失去记忆像开闸的洪水奔涌而来,往事一幕幕闪过,最终停留在初见那天。
好漂亮。
好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