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彦和雷岳峙,说是不用留饭了,真正回来已经是大半夜了。
楚回那时正睡着,突然在一片温热中感到了一点凉意,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朝床边看去。
今夜有云,月光不甚明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楚回下意识的想翻身,惹得睡熟的小狗黏黏糊糊地哼唧了两声。
仗着独享的机会,霍子墨把自已严丝合缝的嵌进了楚回怀里,脸贴着楚回的肩头,吐息湿热而均匀。
虽然还没清醒,楚回也自然地拍拍霍子墨的肩膀,由着小狗再次贴紧他。
寂静中响起一声轻笑,楚回的面颊被指节轻轻蹭过,挟着点夜露的寒凉。
“吵醒你了?抱歉。”他声音放得很低,像是被丝绒磨蹭过一般动人悦耳,低沉中又带着些清澈的意味,“睡吧哥哥,什么都不会发生。”
是温文彦。
楚回从喉间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勉强睁开的眼睛再次闭上了。
清晨的阳光落入房间,被微小的尘埃绘制出形状,楚回睁开眼睛时甚至有些分不清昨晚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睡前还没人的位置突然一动,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在脸上啵啵了一下,温文彦眉眼中还带着倦意,面上晕开的缱绻笑意却如初绽莲花。
“早安,哥哥。”
楚回缓缓地眨了下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扒着胳膊往远离温文彦的方向拖去。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心脏骤停画面的霍子墨半抱住楚回,已经赫然进入了战斗状态。
“啊,”完成了漫长的开机动作,楚回的回应进程开始缓缓运作,“早安,文彦。”
温文彦的瞳孔收缩了一瞬,很微小,转瞬间就被他掩饰住了。他重新躺回床上,黏黏糊糊地撒娇,“我再睡会哦哥哥,昨天好累的。”
“嗯,”楚回点头,虽然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还是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了。”
温文彦把脸埋进枕头发出闷闷的笑。
楚回转身,小狗安安静静地低着头,一副逃避现实的自闭样,本就自带点委屈气的下垂眼越发可怜,揪着被角撒气。
小孩情绪变化真快啊,楚回不懂,但是也摸摸小狗的头,“早安,子墨。”
霍子墨回过点神来,凑过来捧着楚回的脸,见楚回没反对的表情,在温文彦没啵啵到的另一边连着啵啵了三下,带着点胜利者的小骄傲道,“早安,哥哥。”
至于房间内的另一人——雷岳峙,他正睡得四仰八叉,抱着楚回之前的枕头流口水。
楚澜早上熬了粥,自已坐在厅堂里吃,见到楚回,嘴里还叼着白瓷勺子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
她扎了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目秀美,面色红润,像一株生机勃勃的向日葵。
楚回走近她,很自然地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早安,妮妮。”
楚澜面上立时晕开红霞,却也仰起头,在楚回面上很响亮地啵了一口。
“早安,哥哥。”她笑得眉眼弯弯。
楚回蹭了蹭脸颊,楚澜把一粒米啵到他脸上了。
大约快正午的时候,温文彦和雷岳峙也起床了。
刚刚睡着的时候看不出来,温文彦还好一点,雷岳峙脸色苍白的像命不久矣,走路都打飘。
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楚回忧心地给他的那碗粥里撒了几粒枸杞——补血壮气的。
将碗端给他,楚回相当顺手地撩起他的额发,亲了亲他的额头。
“早安,岳峙。”
雷岳峙:狗脑过载.jpg
等等,刚刚发生了什么,哥亲我了,哥为什么亲我?哥知道我昨天干什么了?哥怎么知道的?哥知道也没理由亲我啊。哥亲我了亲我了亲我了亲我了……
哥心里有我!
*
下午节目组的人来给男主们讲下一阶段的拍摄任务,楚回倒是没打算听,他抱起年迈的老母鸡先一步离开了。
老母鸡很平静,或许所有生灵在生命即将走向尽头时都是这样的吧。
在原主的记忆里,以前,在她还年轻的时候,别说摸蛋了,在她面前多晃两下都要挨叨,即使在母鸡中这也是相当霸道的一位。
此时,她却很安静,被楚回抚摸后背也没什么反应,靠在楚回胸前,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
一般来说肉铺老板帮忙宰杀是要给钱的,或者就是拿一部分肉走。老板说只要内脏,那怎么够,两人又推三阻四一番。
楚回不会跟人争辩,性子却死犟,最后老板好说歹说又拿走了鸡头和脖子。哦还有鸡屁股,他家养了狗,爱吃这玩意。
其实还是收少了,不过这就是人家的善意了,楚回只能真挚地感谢,再拒绝,人家面上也要不好看了。
这就是人际社会,大家都靠着互相亏欠维持着联系。
来时还活生生的,楚回走时抱着的就是塑料袋了,他坐在大巴上,想起一句话。
君子远庖厨。
也说不上错,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同理心是大部分人都有的东西。
不过楚回猜这人一定没挨过饿。
最纯饿的那年,楚回在山里遇见一只傻乎乎掉进坑里的兔子,那应该是个废弃的陷阱,已经被淘汰的东西连杀伤力都没有。兔子在里面唧唧地叫,试着跳出去,几次都未果。
而楚回,他真的很饿。
青春期的男孩子,最是能吃的时候,可他去别人家蹭饭,吃的量还是跟身体发育前的一样。
他不敢多要,小心翼翼的扒着人家给他盛好的饭。如果有家境比较充裕,又心地特别善良的,知道他吃不饱,一碗饭压得实得能当饼,配菜也油汪汪的,在他碗上堆成小山。
可大部分人家,一年到头也就扒着那么几个子。给吃是肯定给的,但知道楚回吃不饱,对上楚回的视线,他们也只能尴尬的撇开头,当作没看见。
如果有余裕的话,谁不想当一个善良的人。
那只兔子被楚回拿石头生生砸死了。
他记得温热的血溅到手上的感觉,混着黏糊糊的脑浆。他砸第一下的时候没有力气,兔子一边尖叫一边挣扎。
楚回,他那时候还很小,被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挥起石头继续砸,直到兔子咽气,都没停手。
很难吃。
他不知道要放血,兔子肉又柴,他自知自已没有把肉烤熟的能力,就纯拿水煮的,除了能短暂的填饱肚子,没有别的优点。
但是这就足够了,这世上再没有比饿肚子更难受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