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墨那么大个人站在那还是很明显的,至少楚回一眼就看到他了。
怎么说呢,人的气场是很神奇的东西,楚回亲眼看着霍子墨从刚出门的快乐小狗,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变成一只阴郁的蘑菇,似乎还想再把自已缩回阴影里。
怪可怜的,像只无缘无故被踢了一脚的小狗。
楚回下意识的想要叫霍子墨一声,却忘了自已还在系统禁言期。刚刚张开嘴,一点声音都还没发出来,就被舌尖抵开了唇缝,细腻又琴瑟地舔舐过上颚。与刚刚玩笑般的啵啵不同,这个吻几乎带着孤注一掷的张力,嘬得楚回舌尖都发痛。
他的手插入温文彦发间,很强势地将他拽离,温文彦还带着迷醉的笑意,面上晕红,舌尖都吐在外面。
他舔舔唇周残余的水液,声音轻飘飘的,“怎么了哥哥?生气了吗?”
嘴上这么说,表情倒是一点不见担心,看起来还想再嘬两口。
楚回向他投以不赞同的目光,刚刚嗦两口他就忍了,怎么还伸进去舔呢!小狗似的!
楚回对城里小孩的卫生教育感到担忧。
他摇摇头,拍拍温文彦肩膀让他退开。
这个之前站在悬崖边的孩子像是已经被他拉回来了,不再是一副不给啵啵就要从山顶上跳下去的决绝表情。
楚回,他实在相当害怕这样的表情。
这些年龄尚小的孩子,还没建立出完善的世界观,不懂得自已的生命是怎样珍贵的奇迹,一点大人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天大的事了,如果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做支撑,很容易就会做出傻事来。
抱一下,啵一下,这种温情的接触最能加强他们与世界的联系,至少在他们毅然决然的打算抛弃这个世界时,这一点点的留恋也足以成为将他们拉回来的锚点。
楚回记得一个孩子,他送他回家时还好好的,在他嘴上啵了下,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问,将来长大了,哥哥能不能做他媳妇,他会对哥哥很好很好,然后他们一起生个孩子。
而楚回,他那时太小,不知道男孩眼中亮晶晶的东西是什么,他只是摸摸男孩的头,说不行的,男孩子不能娶男孩子当媳妇。
男孩哦了声,很乖地说,哥哥再见。
然后就没有再见了,楚回第二天听见男孩父亲的续弦说,那个淘气的孩子大晚上的跑出去玩,不知道跑哪了。
她抱着新生的婴儿,温温柔柔地在怀里摇晃,在院子里抽烟的男人冷哼,说那个女人偷人生的杂种最好永远别回来。
楚回于是离开了,没有再问什么,他带着一群孩子去山里找,去县里找,去能想到的所有地方去找。
最后,两三天后,找到了从湖面上飘起来的,男孩被泡的浮肿的尸体。
把男孩捞起来的村民感慨,实在是不听话的孩子。
男孩的父亲沉着脸,使劲擦了擦眼眶说,实在是不孝顺的孩子。
哭哭啼啼的女人抹着泪,抽噎着说,实在是死犟的孩子。
楚回垂着眼,在心中默默反驳,那明明是很乖的孩子。
他带的孩子。
楚回摸摸温文彦的头,虽然没法说话,还是用口型告诉他——
——“乖一点。”
像一条无形的项圈,扣在了野狗的脖子上。
不松不紧,温柔得要命。
可野狗却不知餍足。
温文彦低笑了声,握住楚回的手腕,侧过头吻了吻他的掌心。
再收紧一点吧哥哥,紧到窒息,紧到骨头都被勒断,这样我才能有一点安全感啊。
楚回站了起来,见温文彦还跪坐着,便冲他伸出手。他背着光,氤氲开的轮廓线柔和美好,让温文彦下意识的眯起眼睛。
真漂亮啊。
*
霍子墨又缩回了卧室的角落。他穿着黑衣黑裤,坐在矮小的板凳上,把很大的个子缩成一团,像只不惹眼的小蘑菇。
楚回走近他,在他脚边发现一条小皮筋,上面缠绕着几根发丝,看来是被很粗暴地撸下来的。
自打楚回给他扎过小揪揪后,霍子墨就很爱把额发扎起来,楚回已经很少见他这副散下头发的阴郁模样了。
小孩闹别扭了。
楚回捏捏他后脖颈。
小孩抖了下,把身体缩得更紧,含羞草似的,怎么也不愿意抬头看楚回。
楚回也不急,手搭在小孩后颈,他手型修长,足以覆住小孩的大半后颈,细软的黑色发丝落在他指间,被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绕又松开。
他看了眼系统界面上的倒计时。
【禁言中:00:31:56】
还有半个小时。
霍子墨,他这样的小狗总是最好哄的,因为从来没怎么被关心过,稍微被主人投注一点目光,就要激动地把尾巴摇成螺旋桨。就算被抛弃了也不会讨厌主人,只会自已缩到角落里呜呜咽咽地哭,下次见到主人时,还是会期期艾艾地用湿漉漉的眼睛巴巴地看过去。
霍子墨缩了会,悄悄碰了碰楚回的膝弯。
见楚回没反应,他又大着胆子用手臂搂了搂,然后慢吞吞地转了个身,把头埋到楚回膝间。他还真以为自已是蘑菇呢,转身都不会被发现的。
怎么说呢,像只小心翼翼试探主人底线的小狗。
一直落在后颈的手贴得有些久了,洇出一点薄汗,湿粘粘的,楚回抬手打算换个位置,刚抬起来就被小狗一把握住了手腕,重新按回脑后。
嗯……
楚回又抬手,又被按了回去,小狗跟脑后长眼睛似的,稳稳地就抓住了。
再抬,再按,再抬,再按,这次按住就没松手了,死死地扣着楚回的手腕。
于是楚回从善如流的屈起指节挠挠小孩耳后。
小狗抖了下,抬起头,眼圈洇着桃花般的红,浅咖色的狗狗眼盈着泪,柔软漂亮的唇瘪着,像皱巴巴的包子褶。他原本想藏住自已的情绪,才说了两个字就带了哭腔。
“我就……我就不行吗?”
什么不行?
楚回反应了一下,啊,说的是亲亲啊。
当然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还挺可爱的,怎么会为这种事伤心这么久。
他撩开小孩有些连粘的额发,低下头,湿热的唇瓣贴上霍子墨的额头,发出很轻的,“啵”的一声。
奶奶说过,亲吻额头是很郑重的事,是长辈对晚辈最珍之重之的祝福,是亲人间的最高礼仪。
楚回闭上眼睛。
愿你前路顺遂,从此诀别沉疴。
愿你豁达开朗,此后再无枷锁。
楚回退开,还没直起身,就被小狗捧起脸撞了上来。
跟温文彦不同,霍子墨要青涩得多,既不敢嘬咬,也不会伸出舌头来乱舔,只是这样唇瓣碰着唇瓣轻轻蹭一蹭似乎就耗尽了小狗全部的气力,眼睛紧闭着,湿粘的眼睫蝶翼般颤动,紧张得浑身都在抖。
他终于松开,失去力气地跌坐回板凳上,一张带露玉兰般的小脸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憋气憋的,通红通红,他一边喘着气,一边仰着头看着楚回,像是一只自知犯了错的小狗。
然而楚回却没什么反应,他摸了摸小狗的头,问,“满意了?”
霍子墨呆呆的嗯了声,圆润晶亮的眼睛中有波光莹莹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