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彦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整个场面，当真是一塌糊涂。
楚回躺倒在地上，原本冷白的皮肤晕开大片生艳的薄红，很淡，却很鲜艳，像是冷冰冰的大理石有了温度，无知无觉的雕像注入灵魂，不染凡尘的神明被拽入红尘泥泞，直教人心生妄念，想看他彻底融化的样子。
他早上出门时穿的应该是一条黑色的休闲裤，在他起床时温文彦半梦半醒间依稀瞥见过，旭日初升时暖黄的光透过窗户，勾勒出他换衣时模糊的剪影，当他微微倾身为自已套上裤子时，腰臀连接出的曲线曼妙而香艳。
此时，那条裤子已经如同被疯狗啃过，残骸散落一地，只剩下点裤腿和腰口还勉强停留在楚回身上。
T恤倒是还在，同样是黑色的，下摆被推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皙而紧致的腰腹，沟壑分明的腹肌微微泛红，随着呼吸略有些急促地起伏着。
那个弧度相当的适合——与掌心贴合。
而雷岳峙就半跪在楚回身前，像一只讨食的野狗突然被扔了根连筋带肉的骨头，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的，沉迷得头都抬不起来。
温文彦，他出乎意料的还挺平静，看着被雷岳峙抱在怀里的那段枝头积雪，从晕红的膝盖开始，深红与雪色层层叠叠的交织在一起，连绵的水迹下晕开春意盎然的红。
那捧枝头晶莹澄澈的积雪，在凛凛寒风下簌簌颤动，像是不堪重负，一点碰不得。
狗是不知满足的东西，野狗尤甚，给他一节骨头，他就还想要筋肉，给了他筋肉，他就还想要上面更嫩的肉。
楚回的手抵着雷岳峙。说是抵，实则在温文彦看来，那十根雪白的手指就好像是白瓷被上了层晶莹釉色，偶有或深或浅的红印，也是如同花瓣带雨般。一只贴在那野狗面上，一只扣在那野狗后脑，雪色穿插于黑色发丝间，说不出是推拒——
——还是逢迎。
温文彦反手将门关上，凑近他们。
楚回此时也抬眼看了过来，他有双很漂亮的眼睛，眼型凌厉，眸色如墨，像是月色漫洒的寒潭，深邃而宁静。
即使是此时，哪怕他眼睫湿粘，眼尾沁红，连向来颜色浅淡的唇都被吐息濡湿得异常红润，可那双眼睛，他的底色依然是冷淡的，无悲无喜，无嗔无怨。
温文彦在楚回头顶前一些的地方蹲了下来，他们以一个相互颠倒的视角对视了一会，温文彦缓缓地勾起嘴角。
原来如此，他想，原来你根本不在乎。
*
温文彦时常觉得楚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与其他两人相比，温文彦不算是被迫加入这个节目的，但同时他也并未对其抱有什么期待。他深知这不过是场利益导向的作秀，骗一骗无知浅薄之人罢了。
在出发前他就已经对同行人的家庭情况、个人经历、外貌特征以及性格喜好等等都了如指掌，其中自然也包括此次的寄宿家庭——楚回家。
这本该是一场按部就班无波无澜的表演，直到他第一次看到楚回。
当时隔着很远，可温文彦的印象却很深，耀眼的阳光、四散的水珠、如梦似幻的场景中美得如明月清辉的人。
楚回。
他将这两个字含在唇齿间细细舔舐。
他还记得来之前看到的照片，规规矩矩的证件照贴在白纸黑字的资料上。他试着将之与眼前人做对比，明明五官脸型怎么回忆都是一致的，可他偏偏就是觉得有种违和感。
但要他说出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觉得确实是哪里都是吻合的。
他困惑了一路，直到见到楚澜时他才意识到，为什么他会感到违和感。
因为这样的地方，养不出楚回这样的人。
这世上美人多如过江鲫鱼，再稀有的基因彩票，在人口基数下也总会有人中奖。这些美人生下来都是平等的，但生活环境会铸就他们不同的际遇，风沙会让细嫩的皮肤变糙，日晒会让白皙的皮肤变黑，操劳会让年轻的身体迅速老化，营养不良会让身体发育中道崩殂。这些分散于乡间山林的西施等不到选中他们的范蠡，就早早在岁月的侵蚀下泯然于众人了。
楚澜，她才是一个正常的长在山里的孩子。如果温文彦当时看到的是对比度这么大的照片，他无论如何都会去深查楚回的资料。或者至少，他会对楚回有极深刻的印象。
然而事实是，他不但手里只有楚回最基础的资料，在真正见到楚回前，印象也只能算平平，若非他天生记忆力好，可能连楚回这个名字都想不起来。
若楚回当真是不上相也就罢了，可笑的是当他回忆时，那张照片上的脸竟然与他亲眼看见的一般无二。
那么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呢？
是有什么东西让所有人对楚回的照片都感觉平平无奇？
还是在他看过资料之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修改了他的记忆并顶替那个真的楚回？
这就让温文彦觉得很有意思了，他开始观察楚回，很快他就发现了第一个疑点。
——他似乎在有意的避开镜头。
温文彦看过节目组拍下的东西，里面基本没有楚回的身影，就算是出现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影子。他听过每一个节目组成员感叹楚回那张脸真真不似凡人，可他们没一个人想过要用镜头把他记录下来。
在这个时代，温文彦可不相信这帮追寻热点的鬣狗有什么隐私意识。
那么，就只能是楚回改变了这些人的意志，让这些人下意识的将他在镜头中隐身。
可是为什么？
他在畏惧镜头？还是畏惧这张脸被信息技术广泛传播的后果？
楚回，他到底是谁？
他是一直陪着楚澜长大的哥哥？还是冒名顶替了这个身份的不知名存在？
总不能真是山间精怪，林间鬼魅吧？
温文彦的第一个问题没有找到答案，反倒是更多的问题冒了出来，他越发感到有趣，几乎全部注意力都有意无意地集中到他身上了。
楚回，楚回，楚哥，哥哥。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