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也想进步

兰以权的杀鸡儆猴,效果相当不错,衙门立即高效运转起来。

兰以权亲自送走告状的百姓后,立即提笔给洪武大帝写奏本。

整肃治安这么大的事情,必然会涉及到勋贵权臣,必须寻求皇帝帮助。

最重要的一点,你会干活不行,还得让领导知道你干了活。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份奏本也是给百官看的,目的是说:同僚们,我要严打了,请您们管好自家的豪奴,让他们把尾巴夹起来。如果不听,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勿谓言之不预也!

京城里都是达官显贵,兰以权谁都不想得罪。

他想了想,提笔在奏本上写道,

“臣兰以权,诚惶诚恐,稽首顿拜,上言于吾皇陛下:

应天乃我朝之京师,圣上龙兴之地,万方辐辏之所,理应海晏河清、祥瑞昭彰。然今之应天城内,泼皮无赖肆意妄为,敲诈勒索之风愈演愈烈,致市井扰攘,百姓难安,实有玷圣朝清明之象。

臣遍历坊巷闾里,闻见诸多惨状。小商小贩,本以微利营生,艰难度日。无赖之徒却三五成群,强取货物,分文不付,稍作抗拒,便遭殴打,店铺亦被捣毁,生计顿失。无辜行人于街市间,亦常遭其拦阻,以诈术诓骗钱财,路人惧其凶横,多忍气吞声。

此等恶行,致使商贾裹足,市面萧索。民众惶惶然,不敢轻易外出,长此以往,恐生民怨,危及社稷根基。治安之患,如芒在背,若不速除,必成大患。

为除此弊,安靖地方,臣恳请陛下恩准,于应天府展开全面整治。增派精锐捕快,加强巡逻值守,于无赖常出没之处设卡布防,严密盘查。凡有犯者,依律严惩,绝不姑息。同时,广布告示,鼓励民众举报,对举报属实者,厚加赏赐,使奸恶之徒无所遁形。

臣必殚精竭虑,亲督其事,务求应天之地,早日恢复太平盛景,不负陛下之重托,不辱朝廷之使命。

伏望陛下垂怜,察纳臣言,恩准施行。”

写完后,他开始逐字逐句检查,看看有无犯忌讳的地方,并开始润色。

……

胡振华藏在小巷子里,本打算避避风头,突然间听闻应天府要严打,他没有任何犹豫,麻溜地跑路。

严打?打谁?

滚滚洪流中,泥沙俱下。好人和坏人怎么分辩?

估摸着,社会上的一切不稳定因素,比如乞丐,都会被抓起来过一遍筛子。

君子不立危墙,还是先溜了再说。

……

麒麟门,城门郎王忠问候了胡振华祖宗十八代。

此刻站在王忠面前的,是拱卫司的百户常凯,他要查明关于胡振华的一切信息。

顺天府不知道汹汹民意是怎么回事,但拱卫司知道,有一名暗探全程目睹了事情的经过。

一个有能力搅动风云的人物,必然会引起拱卫司的注意。

王忠一遍又一遍地向常凯解释胡振华的来龙去脉,他不知道自已重复了多少车轱辘话。

这是拱卫司的审讯技巧,一遍又一遍地讯问。因为假的就是假的,问的次数多了,你会在无意识中说出事实真相。

王忠觉得很憋屈!

韩武站在墙根,哭丧着脸,他被打的屁股开花。

军人丢刀,是严重失职,幸好韩武的刀又被胡振华扔给了他,否则,韩武就不是挨顿军棍能了结的。

常凯把整个麒麟门的士兵反反复复问了很多遍,确定他们没有撒谎后,咧嘴一笑,

“城门郎!”

王忠连忙站的笔直,喝道,

“卑职在!”

“我手下的这几个弟兄和你一块守城门,没问题吧!”

他要守株待兔,等胡振华!

王忠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脸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满,反而笑的如春风般和煦,

“常大人这是抬举弟兄们,卑职求都求不来,心里一百个愿意!”

“不勉强?”

“不勉强!”

两人说话间,胡振华鬼鬼祟祟地从城里冒头出来,他裹着头巾,脸上抹的都是黑灰,只露出两个眼睛。

胡振华也不想从麒麟门出城,奈何城内布局和后世大不相同,他绕着绕着,就绕晕了。

如果再换一个城门,时间上来不及。万一城门关了,而应天府的严打又在夜里展开,想跑都跑不掉。

虽然胡振华佝偻着腰,但韩武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家伙对老胡的怨念太深了!

韩武不顾伤痛,一脚踹向胡振华的屁股,后者本来就佝偻着腰,一朝挨踹,跌了个狗吃屎。

王忠看清楚是胡振华,刚要喊‘拿人’,被常凯一把捂住嘴巴,并警告他不要乱讲话。

韩武抄起手边的长矛,用矛身往胡振华身上抽,哪怕因剧烈动作引起了屁股伤口崩开,也在所不惜!他本来就是草根出身,升职艰难,这下又因为老胡犯了大错,升职更加无望,韩武岂能不恨!

胡振华看到韩武的屁股在渗血,就知道这货挨了军棍,他死死抱住矛身,陪笑道,

“韩武兄弟,是我呀,胡振华!你放心,这顿打不会让你白挨的,三个月内,我保你官升一级!”

韩武怎么会信他的鬼话,还要动手,但是,他却鬼使神差地问道,

“怎么操作?”

韩武太想进步了!家里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女方家觉得他只是个大头兵,还在犹豫!

犹豫,往往就意味着没戏!

王忠咳嗽了一声,韩武赶紧站的笔直,不敢再动手。

胡振华起身,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衫,然后才循声望去。他发现王忠身旁站着个白面无须的青年,那家伙大概二十上下的年纪,面有英气。他头戴幞头,身着青色补服,脚穿皂靴,腰间系着灰色的牛皮腰带,上面点缀有温润玉石。

青年正好奇地打量着胡振华。

两人目光交汇,都没有避开的意思。

胡振华的目光深邃,常凯的眼眸锐利。

胡振华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心中有了对常凯的大概定位:这是一个淮西勋贵之家的将二代!

判断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这家伙穿的是青色武将常服。

明朝以颜色区分品级。

一品至四品:主要是绯色(深红色)。

五品至七品:青色。

八品及以下:多为绿色。

那家伙年纪轻轻,品秩就在七品以上,如果没有大背景,显然不可能。没看王忠苦熬了二十多年,又参与了洪武大帝的早期创业,才混了一个小小的七品城门郎。

常凯迎着胡振华走了过去,拱手笑道,

“在下常凯,也很想进步,小兄弟能否指点迷津。”

他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

“若能如愿,酒肉钱财都好说。”

“常家的人?”

常凯一听这话,兴趣更浓了。一个从信阳来的乞丐,居然知道常家,不简单呀。

胡振华仔细端详着自已面前的家伙,同时,一个个人名在他脑海里掠过。

《明史》里,没听说这个家伙,估计是常家的旁系,路人甲一样的角色。

但是,胡振华绝不敢轻视他。没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牛人谁知道有多少。更何况,常家有一个牛叉的女婿:太子朱标!

胡振华捏着下巴想了想,回礼道,

“在下胡振华,祖籍信阳,此来应天只为寻亲!阁下想进步,我无能为力!”

“哦?”

常凯指了指韩武,笑道,

“那你为何能帮他升职?”

“因为他只是一个大头兵,晋升小旗很容易。”

小旗,管10名士兵,再往上,可以晋升为总旗(管50名士兵)。

当然了,如果再过几十年,城门管理细化,行政与防卫分离,城门郎不再负责防卫,韩武也可以走吏员的路子,晋升城门郎等行政性职位。

也就是洪武朝,天下草创,城门郎才既负责杂务(如管理城门洒扫工作),又负责防卫。

常凯微微颔首,笑道,

“有理!不过,我就真没希望吗?你都没问我什么职位?其实我只是个芝麻官而已。”

胡振华吐槽道,

“我信你个鬼!你的职位要是低于百户,我敢跳护城河里游泳!”

常凯很诧异,惊奇地问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

“多新鲜那?没看城门郎微微后站了一步!”

这种站位,说明城门郎的职位比常凯低。

常凯回头一瞥,还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