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向李成梁汇报

在徐小男的记忆中里,有关尼堪外兰的通敌和努尔哈赤的起兵,他是有过一番刻苦研究的。

结论当然也是,尼堪外兰并非杀死努尔哈赤父亲和祖父的真正凶手。

下屠城命令的是李成梁,李成梁才是努尔哈赤真正的仇家。

关于这一点,也可从李成梁的功劳簿上找到答案。即李成梁在万历十一年这一年,其实也领导过一些屠杀的,唯古勒寨这一战,他被朝廷录功最为显著:增岁禄百石,世荫指挥佥事。

可以说,这样的功劳,不是一般的功劳所能得到的。

但努尔哈赤不敢找杀害他祖父和父亲直接凶手——李成梁的麻烦,还是因为刚刚被杀死的阿台和阿海,就是摆在他面前的最生动范例。这样的例子,其实他在李家军那几年,也见得多了去了。

那样以来,他和他家族的下场,可能要比阿台和阿海的下场还要惨。

这是徐小男生前的分析之一。

徐小男生前的分析之二便是,在当时,阿台因替父报仇才搞动乱,才反复扰边。明朝廷要杀建州女真阿台,身为朝廷任命的建州官员,努尔哈赤的祖父和父亲是必须要到场的,甚至还要带上建州兵去协助作战。

不然,又为何会留下”努尔哈赤用祖、父留下的十三副盔甲起兵“这句话的呢?

而尼堪外兰呢,准确讲,在当时,也就是一个生意场上的财主。凭借着手中有两钱,靠行贿明朝边官,最终成为建州地面一座叫图伦城的寨主。按他当时的资质,是没有资格成为明军攻打古勒寨的主角。

但尼堪外兰有野心,他想从明朝廷那里得到好处,最起码要弄一个女真人的大头领当当。所以,他不择手段,甚至不惜靠出卖同是女真人的阿台和阿海,来博取明朝廷的喜爱。这也是在女真人眼中 最不耻的

努尔哈赤之所以要将尼堪外兰作为替祖父和父亲报仇的对象,原因也正在于此。

所以,努尔哈赤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尼堪外兰。

当然,对于努尔哈赤,他还有一个无法说出口的理由,那就是依照明朝惯例,阿台兄弟一死,自已祖父和父亲又被误杀之后,接下来的建州卫总头领怕也只有尼堪外兰莫属了。

所以,努尔哈赤必须除掉他。他绝不允许这样一个参与杀害阿台和阿海家族的女真叛徒成为本族的头领。

这也是徐小男生前的分析之三。

可是,当徐小男突然来到与努尔哈赤平行的这个世界,他又突然发现,以上他所分析的这一切,其实都是努尔哈赤在得知祖父和父亲死亡噩耗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才做出的决定。

因为最首先的是,当古勒寨屠城事件发生时,努尔哈赤兄弟三人正押运着一批山货行走在去辽阳的道路上。他们甚至为卖上一个好价钱,还在辽阳城多逗留了几天。所以回来时,已是半个月之后了。

半个月之后,他们回到赫图阿拉,也只是听到了祖父和父亲死在古勒寨的消息。至于是怎么死的,为何被明军杀死在古勒寨,他们还一无所知。

当然,在当时,同死在古勒寨的,还有努尔哈赤家族嫁给阿台家族的女子们。

努尔哈赤三兄弟对其他一无所知,倒还不完全是因为他们回来晚了。是因为许多天过去,努尔哈赤家族的这些人,竟没有一个人敢出头,去和明朝边官交涉。

这时候,在努尔哈赤所在这个家族中,作为祖父的兄弟,努尔哈赤还有伯祖德世库、刘阐、索长阿及叔祖宝实。而作为父亲的兄弟,努尔哈赤还有伯额尔衮、斋堪,叔塔察篇古。

当然,再加上他们的子孙,努尔哈赤所在这个家族,光成年男子就达数十人。而作为父亲的子女,他还有异母弟穆尔哈齐、

可是,一个家族,这么多成年男子,竟没有一个人敢去弄清楚事情真相,要回尸体。

所以,努尔哈赤三兄弟在回来的当天,也只知道父亲和祖父死在了古勒寨。

此时,努尔哈赤的第一个念头,便要去寻找父亲和祖父的尸体。也只有见到了尸体,才说明他们的父亲和祖父果真不在人世了。

一时间,他与他的两个弟弟首先赶往古勒寨。此时,古勒寨早已成为一片废墟。死尸被掩埋,房屋被推倒,已根本无处寻找。

但什么事都很难难倒努尔哈赤。他很快就打听出,袭击古勒寨的辽东总兵李成梁现在就驻守在辽阳。于是,兄弟三人又立刻掉头,再次直奔辽阳而来。

因为这些年,他们经常来此地做生意。辽阳之地,他们自是再熟悉不过。总兵府也自是不用打听。

可是,待来到总兵府门前,把门的明军兵士一见他们是异族人,死活都不肯让他们进。

努尔哈赤一见,也不纠缠。不让进,他就干脆带着两个弟弟在大门口外等。

他知道,只要肯等,他们迟早都会见到总兵李成梁。

可是,两个过去,他们并没有等到李成梁出来。

等到第三天,就见十几个骑马明军兵士簇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朝总兵府而来。再看被簇拥之人,瘦高身材,长脸,高鼻,嘴上一抹黑髯。努尔哈赤一见,不禁心中一动。因为他们兄弟三人早在李成梁兵营那几年,就认识此人。此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李成梁早年收下的义子,现在已是辽阳副总兵官的秦得倚。

当然,此时此刻,努尔哈赤还并不清楚,这个秦得倚,又正是参与清剿古勒寨的主将。

努尔哈赤一见,这个秦得倚要进总兵府。他进总兵府,自是要见李成梁,一时间,心中一动,便快速朝前跨出几步,学着汉人的样子,冲马上的秦得倚大声喊道:“秦大人冤枉啊!”

舒尔哈齐和雅尔哈齐一见大哥几步上前,也同时走上几步,冲那军官模样的人大声喊冤道:“冤枉!”

秦得倚一听有人喊冤,心中也是一怔,心想,“我本武官,并非断案的文官,如何竟有人冲我喊冤?”

于是,待勒住马头,朝前望去,就见三个穿着华丽身材魁梧的青年人正站在他的马前不远处,一脸悲痛的样子。

而此时,就见他周围的兵士也各个勒住马头,唰一下抽出腰刀,闪出十几道寒光,警觉地看向三人。

“你们有何冤枉?又为何在此喊冤?”秦得倚大声问道。

就见努尔哈赤义正辞严道:“我们祖父和父亲,身为朝廷建州左卫都指挥使和指挥使,随同辽东大军去攻打古勒寨,却不明不白死在寨中,至今他们的仙体无处寻找,我们觉得冤枉!”

秦得倚一听,更是惊奇,同样大声问道:“你祖父和父亲又是谁?”

努尔哈赤便说出了祖父和父亲的名字。

秦得倚听了,更是吃惊不小。因为在当时,当大批兵士拥入古勒寨屠城时,他就骑马站在寨墙上,对寨内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在当时,他也知道,跟随明军而来的觉昌安父子就在寨中。但对于杀不杀死他们,他其实并不在意。

不过,见此时突然冒出三个年轻人,来讨要二人尸体。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也立刻意识到了来者不善,因为在他们这些军人的浅意识中,只要异族人敢站出来如此义正辞地与他们说话,接下来,如果事情处理不妥,他们往往就会闹事,烧杀抢掠都能够干得出。

于是,就听他又大声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努尔哈赤同样大声道:“觉昌安是我们爷爷,塔克世是我们父亲!”

说着,又首先一指自已道:“我叫努尔哈赤!”

接着,又分别指向身旁的舒尔哈齐和雅尔哈赤道:“这是我大弟舒尔哈齐!这是我小弟雅尔哈齐!”

几年前,兄弟三人在李成梁的军营时,努尔哈赤一直称自已为努尔哈齐,尽管两个弟弟的名字没变,但汉族人对异族人的名字一向以发音来准,不同人发出的音不同,叫出来的名字自是也有差别。所以,无论是努尔哈齐努尔哈赤还是舒尔哈齐雅尔哈赤,汉族人很难分清,更何况,几年过去,当初的三个少年,早已长成为三个魁梧高大的青年,任人都很难认出。

当然,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在当时,努尔哈赤三兄弟都是异族俘虏兵,很多汉族兵根本看他们不起。所以,不但秦得倚根本识不出他们来,就是当年一起与他们练厮杀的兵士,怕也很难认出他们来。

更何况,此时此刻的努尔哈赤早已顾不得这些。

便此时的秦得倚,一见觉冒安和塔克世的后人找上门来,知道事态有些严重,便当即吩咐下去,将三兄弟引进总兵府,好好招待好,他立刻去向李成梁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