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让姜洛点燃火把，走出毡房。
其他毡房里的轻甲兵一见，与赶紧点燃火把走了出来。
场地上顿时一片明亮。
这时，就见雅尔哈齐和额亦都也带着一群轻甲兵正五花大绑着一个嘉哈寨族人走了过来。
努尔哈赤见了，便故意大声问道：“抓住的是什么人？”
雅尔哈齐见大哥故意大声问，也故意大声回道：“一个跟界凡城去送信儿的嘉哈寨人！”
努尔哈赤听了，同样大声道：“带过来！”
他们便很快将送信儿的嘉哈寨年轻族人推动了努尔哈赤面前。
这时候，苏枯赖虎也显然早听到了动静，也急忙从屋中走出来察看。
努尔哈赤故意不理他，而是对五花大绑着的嘉哈寨年轻族人厉声喝道：“说，谁派你去的？！”
就见被捆绑的这个年轻族人也就十五六岁年纪，脸上少了一片肉，血也正往下流，见有人厉声喝问，已很是慌张道：“没有人派我，是自已想去的！”
额亦都便抬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道：“既然敢承认去给界凡城送信儿，为何不敢说出是谁指示你去的！”
说罢，又唰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道：“快说，若不说，小心我把你脸上的肉一点一点剥下，让你马上变成一个骷髅！”
说着，又是唰一下，从他脸上削下一片肉来。只听那年轻族人杀猪般一声惨叫。
努尔哈赤也没阻止，就听他继续喝道：“快说！”
那年轻族人显然非常害怕起来，但他刚想说话，就见苏枯赖虎也急步上前，在上前的同时，也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猛地向年轻族人胸口捅去。
年轻族人更是惊恐地喊一声：“叔，你……”
但话还未说完，苏枯赖虎早已将短刀快速抽出，年轻族人瞬间鲜血喷涌，当场气绝身亡。
也是直到此时，苏枯赖虎这才看一眼努尔哈赤，冷冷道：“既然我的族人向界凡透露消息，他就该死，怕也用不着都指挥使劳神审了吧！”
说着，也慢慢抬起脚，将短刀上的血迹在脚底擦一擦。
努尔哈赤见了，心中也是一惊。
他万没想到，苏枯赖虎竟敢当着自已的面杀人灭口，但想一想，叹口气道：“既然老寨主已将他杀了，不审也罢！”
说完，又不耐烦地抬头看看天色道：“既然消息已经走露，我们再去攻城，怕敌人也早有了防备。我们还是就此返回吧！”
说着，又挥手，让大家收拾毡房回返。
大家一见，也立即行动起来。
苏枯赖虎见了，也不多作挽留。
待努尔哈赤带领大家出了嘉哈寨，本来要一直南行。但行出一段，就见努尔哈赤又快速勒住马头，对大家说一声：“停！”。
大家停住。
就听努尔哈赤对大家道：“我想，我们一离开，苏枯赖虎这只老狐狸，怕也不敢再在寨子里呆了，一定会带着族人迁往界凡城。不如现在我们就拦到他们前面，截住他们。也好彻底戳穿他的嘴脸！”
众人一听，自是赞同。于是，大家又催马一起绕道北来。最后在一个嘉哈寨族人必须经过的十字路口停下。
此时，已接近半夜时分。
果然，功夫不大，就听一阵马蹄和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努尔哈赤他们所在的这个十字路口走来。
待听到马蹄声和脚步声近了，也听努尔哈赤大喊一声道：“亮火把！”
瞬间便有无数只火把亮起。
透过光亮，就见前来之人果然不是别人，正是苏枯赖虎寨主和他的族人。
苏枯赖虎见了，却也并不慌张，而是冷冷道：“年轻人果然厉害，苏枯赖虎彻底服了！”
努尔哈赤道：“老寨主这是连夜带族人去哪儿？”
苏枯赖虎听了，仍是冷冷一笑道：“都指挥使这样说话，怕是明知故问了？”
努尔哈赤听了，便突然一笑道：“我倒不希望听到，老寨主这是要带众族人去投靠界凡？！”
苏枯赖虎听了，仍是冷冷一笑道：“不错，我们确实是准备投靠界凡城。只是老夫愚钝，没有过早去投靠罢了！”
努尔哈赤道：“这么说，老寨主早与界凡城有联系了？！”
苏枯赖虎道：“我们与界凡之间是多年友好，本来就不存在仇恨，只是都指挥使一定要攻打人家，才形成现在的局面！”
努尔哈赤道：“是他们先以我为敌，我这才发兵去攻打他们。老寨主对这一切不是不清楚！”
苏枯赖虎再次冷冷道：“你们之间的事，本不该把我嘉哈寨牵涉其中！”
努尔哈赤：“可我们同属苏克素浒河部，就应该团结在一起！”
苏枯赖虎听了，又再次冷冷一笑道：“团结在苏克素浒河部？我的族人又得到了什么好处？……到目前为止，是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过！”
说完，又沉吟片刻道：“可我们与界凡虽不属同一部族，界凡城主却格外照顾我的族人。你说我又该怎么办？！”
努尔哈赤一听，苏枯赖虎所说，几乎与安圭瓜尔佳城主诺一莫浑所说一模一样。不用说，这完全是因为自已的疏忽所致。一时间，心中顿生几分惭愧。
本来想好，在此一旦遇到苏枯赖虎带族人北来，便就此杀了他。可被他这么一说，也临时决定不杀了。先劝他们回去，再做安排。
努尔哈赤这么想的时候，其实苏枯赖虎与努尔哈赤都在马上，相距也不过七八步远的距离。但见努尔哈赤稍一怔神，就见苏枯赖虎也突然催马挥刀，直冲努尔哈赤剌来。
努尔哈赤见寒光一见，也早已从怔神中很快醒来。也未等一旁的姜洛出手，双腿下意识一夹马的肚腹，也催马快速迎了过去。
应该说，努尔哈赤比苏枯赖虎年轻，臂力也比苏枯赖虎大着许多。就见努尔哈赤往前冲的同时，也瞬间抽出长刀直磕苏枯赖虎的长刀。
这一磕，力道过大，就见苏枯赖虎手中长刀当即被磕飞。人却仍随马往前冲。
而此时，努尔哈赤本想往回收刀，可双方马匹都冲得极快，双马一错之间，刀未来得及收起，竟深深剌入了未穿盔甲的苏枯赖虎肚腹。
努尔哈赤见了，不由哎呀一声。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苏枯赖虎早已被剌穿肚腹，当即掉下马来。
努尔哈赤心中一慌，也随即跳下马来，奔过去将苏枯赖虎扶住。他知道此时抽刀，苏枯赖虎自是要血流如柱，当下气绝身亡，便一手扶刀一手扶着他的头道：“我并非诚心要杀老寨主！”
苏枯赖虎竟是兀然一笑道：“我无力保护我的族人，还望都指挥使能真心呵护他们！”
努尔哈赤听了，不禁潸然泪下，郑重点头道：“老寨主放心，我努尔哈赤定会视嘉哈寨族人为我的亲族！”
苏枯赖虎听了，欣慰点头。紧接着，双手也早已伸到了努尔哈赤的刀前，手抓刀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刀拔出。当下气绝身亡。
这两件事发生之后，对努尔哈赤的触动极大。
很快，他便将苏克素浒河部周围无法照顾到的城寨，都迁往赫图阿拉。有那实在不愿离开老寨的，努尔哈赤也开始注意给予更多照顾。
一时间，周围许多城寨这才真心团结在了努尔哈赤周围。
现在是十月， 因为无论仇视努尔哈赤的董鄂部，还是一直想进犯赫图阿拉而不敢进犯的哲陈部，都已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努尔哈赤的厉害，所以，对于赫图阿拉都有了一种忌惮。
所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赫图阿拉族人的日子是平和而安详的。这时候，又恰恰下过一场厚雪，封堵了所有进出赫图阿拉的山道，于是，赫图阿拉的族人们也只有窝在炕上，享受这种滋润而富足的生活。
可是，对于努尔哈赤，这又是一段无比痛苦的时光。因为与他相伴多年的发妻哈哈纳扎青因为一场风寒却突然离世了。
哈哈纳扎青离世时，努尔哈赤正在冰天雪地的蒙古大草原上挑选良马。等他回来，已是一个月之后。妻子哈哈纳扎青也早已下葬了许多天。
这让努尔哈赤内心越发有了一种愧疚感。所以，很多天很多天，努尔哈赤都一直闷闷不乐。他甚至将自已关在房里，一呆就是几天。
这时候，族人们也才真正意识到，唯一能够跟努尔哈赤说上话的，其实也只有他的这位小弟雅尔哈齐。
所以，舒尔哈齐、穆尔哈齐、额亦都和安费杨古等许多人，都要他去劝一劝大哥，要他不要过度伤心。舒尔哈齐却不理。
因为依大哥的性格，妻子没了，伤心难过是肯定的。但他知道，大哥还不至于这么不坚强。
所以，雅尔哈齐仍是一心一意看他的书。
白天没事时，他看。夜里更是一看就到深夜。至于大哥那里，大哥不派人来找，他则很少过去。
他在静静地等。等大哥主动来找他。
果然，半月之后的一个深夜，大哥还是悄悄地来了。
这时候，因为天气大冷，大家商量事，都愿意来姜洛居住的西屋。
这一天，舒尔哈齐、穆尔哈齐、额亦都、姜洛都恰都在。见努尔哈赤进来，他们自是吃了一惊，心中却是大喜，纷纷走出与努尔哈赤打招呼。
可努尔哈赤却只向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干吗还继续干吗。
摆完手，便继续朝雅尔哈齐的东屋走。
额亦都见了，更闪身进来，轻轻敲了敲雅尔哈齐的炕桌，提醒他，大哥来了，让他好好表现表现。
此时，雅尔哈齐正趴在桌前看书，见额亦都示意，也只是一笑。
不过，笑过，他还是先习惯性地合上了书页。
努尔哈赤进来，见他不再看书，反倒问：“怎么不看了！”
说完，又道：“你看你的，我只是睡不着，来你这里坐坐！”
雅尔哈齐没有说话，他先倒了一碗水，端到大哥面前，脑子里却在飞速旋转着，又该如何开始接下来的这场谈话。
但飞速旋转之后，雅尔哈齐还是最终决定，先等大哥开口。
所以，雅尔哈齐便重新打开书，用细白的手指轻轻翻动着发黄的书纸。
他其实在等着大哥开口。
但等过半天，努尔哈赤却并不开口。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甚至连那碗水都不动。
最终，还是雅尔哈齐憋不住，主动安慰大哥道：“大嫂已离去多日，大哥也不要过度伤心，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雅尔哈齐知道，此时大哥心里肯定想得不是这些。也正因为不知大哥在想什么，他也只能从去世的大嫂说起。
努尔哈赤听了，便摇一摇头道：“人活着总会要死的，我想得开。”
雅尔哈齐听了，便在心里点一点头。知道大哥现在想得果然不再是大嫂。
又是沉默半晌，只听努尔哈赤轻轻叹出一口气，这才道：“我在想，我们一直要杀尼堪外兰，替祖父替父亲报仇。可三年过去，尼堪外兰不但没有杀掉，他反而从甲版城又迁到了鹅尔浑城！”
说完，又道：“不但城墙又筑高了，甲版城的所有精兵都带了过去，关键还是距离明朝廷的边墙更近了一些！一旦有风吹草动，明军势必要出关干预！”
雅尔哈齐听了，心中先是一宽。因为他知道，尼堪外兰迟早要被明朝抛弃的。但他没有说这个，而是宽慰大哥道：”如今，大哥的四百重甲兵和四百轻甲兵，足以抵挡四千明军。到时，明军即便干预，也不会派出四千明军来！“
努尔哈赤听了，却坚决摇头道：”若果真那样，不成了与明朝廷对着干吗？那样，赫图阿拉怕是真招来杀身之祸了！“
雅尔哈齐听了，知道大哥最忌讳的可能就是明军，便轻轻一笑道：”关键是明军根本不会出关帮他呀！“
努尔哈赤一向聪明绝顶，但听了雅尔哈齐这话，还是疑惑地望着雅尔哈齐道：”你又如何能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