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条金手链

前往抚顺城这天,努尔哈赤格外让大弟舒尔哈齐留在家里,续继操练人马。自已带上额亦都和雅尔哈齐,同时还带上了从各地收购来的十几张虎皮、三十多张豹皮、一百多张猞猁皮,三张九尾狐皮还有其他一些珍贵兽皮,以及上千斤山参和一些玉器,又从族人中挑选了一些身手好族人押运,便浩浩荡荡出发了。

努尔哈赤他们出发这天是五月十一,距离抚顺马市开市还有四天。按努尔哈赤的想法,第一站,他先要拜访抚顺城的张千户。

抚顺城的张家几代世袭千户之职,在官场和抚顺地面都有着极广的人脉,各方消息自是灵通。

所以,张千户虽然官职不高,但在抚顺地面却是说一不二的人物,黑白两道通吃。而抚顺卫都指挥使却是一个流水的官,努尔哈赤之所以只选择拜访张千户,原因也在于此。

长话短说,等这天来到抚顺城,天也完全黑了下来。努尔哈赤等自是先找了一家大客店住下。

待住下,努尔哈赤又让人去请抚顺城的百户长严成长。此时,他们早已成为过从甚密的朋友,平日里,严成长也早与努尔哈赤以兄弟相称。此时有人去叫,严成长也很快就赶了过来。

这时候,努尔哈赤也早已在屋中摆下了一桌酒席,见严成长来到,双方也没有过多客套,便由额亦都陪着,三人坐下就吃喝起来。

吃喝中,严成长便首先开口道:“前些天,听说兄弟在抚顺关外可弄出了不少的动静。眼下,很多人都在传,说兄弟将不可一世的尼堪外兰打跑了,还迁走了城中居民,毁了他的图伦城!”

努尔哈赤听了,便一脸郑重道:“尼堪外兰是杀我祖父和父亲的仇人,兄弟如此,是不得不为之!”

说着,又叹一口气道:“只可惜这次让他跑了。待打听到他的消息,非杀掉他不可!”

严成长听了,便端起一碗酒,一口喝到肚中道:“兄弟说得是,这个尼堪外兰也确实该杀!你是没听说,抚顺城的许多人见兄弟打跑了尼堪外兰,都在拍手称好呢!”

怒尔哈赤一听,大为不解道:“我杀尼堪外兰,是替祖父和父亲报仇,外人又如何拍手称好?”

严成长想说什么,却突然看一眼陪在一旁的额亦都,又突然住了口。

努尔哈赤一见,便哈哈一笑,一指额亦都道:“刚忘介绍了,这位是我的生死兄弟额亦都,我们同样亲好兄弟,有何话尽管说来!”

严成长听了,便有些愤愤道:“兄弟还有所不知。这个尼堪外兰眼中,只有辽东总兵李成梁李大人,其他人他都不放在眼中。不放在眼里也就罢了,他还仗着有李大人撑腰,每次来马市交易,还欺行霸市,就连张千户张大人都拿他没办法。大家也只有暗地里恨他!”

说完,又道:“兄弟这一次,可给大家除了一害呀!”

努尔哈赤听了,心中不禁一动,便顺手从怀中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推到严成长面前道:“兄弟我消息不灵通,以后听到什么对兄弟有利或不利的消息,还望严大哥能设法通知我一声。以后,有我努尔哈赤的,就有严大哥的!”

严成长一见,自是高兴,也不客气,伸手便揣到了怀中道:“兄弟仗义,大哥我也不是不仗义之人!”

说完,又道:“不用说是听到与兄弟有利或不利的消息,就是一旦打听到尼堪外兰的消息,大哥也会亲自赶往赫图阿拉,去说与兄弟!”

努尔哈赤听了,心中更加高光,自是与严成长连干了好几碗酒。

长话短说,三人一直喝到天交三更,严成长这才离席,骑马回自已的住处去了。

待送走严成长,努尔哈赤的心思却越发沉重起来。他知道住隔壁的雅尔哈齐应该还没休息,便让额亦都过去,把雅尔哈齐叫来。

额亦都听了,便是一怔,但他还是朝外走去。

额亦都一怔,是觉得天太晚了,雅尔哈齐恐怕早已睡下。可待来到隔壁,却见雅尔哈齐正盘腿坐在炕桌前,仍专心致志地翻看他那本千方百计从蒙古贵族手中买到的《蒙古秘史》。

额亦都见了,又是一怔。

要知道,女真人从不识字,更不会读书。所以,他万没想到,努尔哈赤的这位小弟弟,不但打起仗来英勇无比,竟还会读书识字。况且这么晚了,还在看书。不由怔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但愣怔半响,额亦都还是轻轻咳嗽一声,见雅尔哈齐仍看得专注,这才不得已冲雅尔哈齐道:“努尔哈赤大哥叫小弟过去一下呢!”

此时,雅尔哈齐正看到成吉思汗远征中亚一节。这一节与现代叙述竟完全不同,一时间,雅尔哈齐便看得有些专注,听额亦都如此说,便猛然回过神来,知道大哥可能有重要事与他商量,也不多说什么,当即合上书,跳下炕来,跟上额亦都就往外走。

待进到屋中,又见努尔哈赤正在屋中来回踱步。桌上仍摆着很多吃剩的熟食。

见额亦都和雅尔哈齐先后进来,就听努尔哈赤有些兴奋地迫不急待道:“我觉得我们不但要收买下严成长,还要收买下张千户。不然,抚顺城和朝廷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会全然不知!”

额亦都明白,努尔哈赤让他去叫雅尔哈赤,这话自是说给雅尔哈赤听的。于是,只在一旁默默坐下,并不答话。

雅尔哈赤读书读到半夜,显然有些饿了,听努尔哈赤如此说,知道大哥已经开窍了,也不答话,而是先抓起一块牛肉放到嘴里。吃过,又就着努尔哈赤的茶碗,咕咚咕咚喝下一碗茶水,这才道:

“大哥说得极是,要想成事,就得在敌营里培养一大批自已的人。二百多年前的蒙古成吉思汗是这么干的。再往前,咱们朱里真的祖先,之所以能够打到中原的淮河以北,也是这么干的!”

说完,又抓起一块牛肉吃下。

努尔哈赤让额亦都叫来雅尔哈齐,本也是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万没想到,他这位小弟竟是连想都不想,便回答的如此干脆,一时间,又有些不相信地看向雅尔哈齐,进一步道:“那依小弟所言,我们又该如何收买下张千户,让他一心一意为我们所用呢?”

雅尔哈赤知道大哥在行贿官员,用金钱来收买人心这一块还是外行,便将嘴里的那块牛肉彻底咽下后,这才道:“古今一样,只有多让他得到好处,他自然而然就会听咱们的安排了。”

这个道理,努尔哈赤其实也懂,只是不知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此时见小弟也如此说,便也郑重地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起来,待大家吃过早饭,留下族人看守货物。努尔哈赤、额亦都和雅尔哈齐又都格外换上一套华丽衣服,带上一张九尾狐皮,两只上等玉碗,还有一百两金子就直奔张千户家而去。

张千户家其实距离他们所住客店并不是很远。往西,穿过两条街也就到了。

这几年,努尔哈赤也只是通过严成长来拜访过几次,送过几回山货,与张千户的交情其实并不深。所以,昨天晚上,他想征求一下雅尔哈齐的意见,原因也在于此。

也正因为来过几次,努尔哈赤知道张千户家是世家,住的深宅大院也格外气派。

待来到张千户家的大门前,努尔哈赤同样学着前几次与严成长来时的样子,先递一个贴子进去。只是担心这一次,没有严成长,张千户会不见,便格外地在贴子上写明了所送货物的名称和数量。

果然,就见功夫不大,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丫环,冲站在门口的努尔哈赤等人道:

“你们是赫图阿拉来的客人吗?”

努尔哈赤点头。

就见那丫环道:“那就跟我来吧,我家老爷请你们进去说话呢?”

说罢,也扭身就往里走。努尔哈赤三人便拎上礼物,紧跟在丫环的后面。

穿廊过院,也不知走过几套院子,丫环才最终将他们领到一个最大的院子里停下。

这个路径,努尔哈赤跟随严成长来过几次,自是熟悉。雅尔哈齐虽然经常跟大哥和二哥来抚顺交易货物,但每次来张千户家,都是他与二哥在店里看货物,张千户家自是第一次进来。

此时,就见他们刚走进大院,也见从上房里很快迎出一个笑容满面的人来。就见此人也就三十来岁年纪,圆脸,黄白色面皮,嘴上一抹浓黑的胡须。瘦高身材,走路还有些发飘的样子。

不用说,此人正是张千户无疑了。

就见努尔哈赤见了,先问了一声:“张大人一向可好!”

说得自然完全是汉人的问候语。

此时,再看这位张千户,一见三人穿着格外华丽,也立时多了几分热情道:“好好,大家快屋里请!快屋里请!”

待来到屋中坐下,也早有丫环沏上茶来。就见努尔哈赤又使眼色给雅尔哈齐和额亦都,让他们将拿来的东西打开。

待雅尔哈齐和额亦都上前,将东西一一打开,又见张千户的眼睛明显一亮,不禁哈哈一笑道:“不年不节,努尔哈赤老弟为何要送咱如此贵重的礼物?”

努尔哈赤听了,便哀叹一声,同样学着汉人说话的样子道:“前些日,为追杀杀害我祖父和父亲的仇人图伦城主尼堪外兰,未果。一气之下,我便毁了他的图伦城,迁走了他的族人。为此事,担心引起朝廷误会,特来拜见张大人。只希望张大人能够在上峰面前,能够替努尔哈赤说上一两句公道话!”

图伦城距抚顺城不远,也正如严成长所说,努尔哈赤攻打图伦城,要杀城主尼堪外兰的事,抚顺城中许多人都知。张千户也自是知道。

只是张千户也只是抚顺城中的千户,对抚顺边关之事并无权过问。杀不杀尼堪外兰,怎么杀,张千户其实并不关心。但努尔哈赤竟带了如此贵重的礼物登门拜见,又听说努尔哈赤带一百多人竟攻下了近千人把守的图伦城,自是从心里往外佩服,此时一见,便大有英雄惜英雄之意。

所以,听努尔哈赤如此说,便满口应下道:“好说!好说!一切包在老哥身上!”

而努尔哈赤之所以肯来拜访张千户,就因为他是抚顺城中的坐地户,跺一跺脚,抚顺地面就要颤上三颤。所以,见张千户爽快应下,便又重重叹一口气,进一步道:

“只是如今,仍未打听出仇人尼堪外兰已逃往何处,若张大人有何消息,若能告知一声,努尔哈赤更是感激不尽!”

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一条金手链,放到了张千户面前。

就见这条金手链有手指粗细,打开来也有两尺多长,怕是没有三四十两金子无法打制而成。

就见张千户见了,眼睛里又再次放出一道明亮的光来,再次爽口应道:“好说!好说!一切好说!”

说完,双眼也直往金手链上瞧。

而这条金手链,也不努尔哈赤的什么财宝,也是那天从图伦城尼堪外兰家中搜出的财宝。努尔哈赤之所以不事先拿出,也正是因为他与张千户不是很熟,摸不清张千户的态度。如今,看他一脸爽快的样子,也就干脆拿出,自已提出的要求也便更进一步。日后,如果张千户果真能为自已办些事情,那自是好处不断。

而在张千户这一方,虽早已是家财万贯。但越有钱的人越是爱财。见努尔哈赤出手如此大方,便认定此人应该是个极爽快的汉子。所以,从心底里也想帮他,于是满口应下。

努尔哈赤也万没想到,事情会办得如此顺利。他心里清楚,只要能真正摆平张千户,抚顺城也算彻底摆平了。

这天已是五月十四,晚上就要去南关外的小龙沟,不知这位名叫姜洛的汉子,是否肯跟了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