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看到图伦城族人迁来赫图阿拉,随后嘉木湖寨、沾河寨和瑚济寨三寨也都纷纷迁来,人口一下壮大许多。心中万分高兴。知道接下来再追杀尼堪外兰,断不会再为人少而犯愁了。
可是,他哪里又会想到,也就在他觉得一切正在顺利推进的时候,死神的影子也在快速地朝他靠近着。因为他宗族里的一些人,也正悄悄聚在一起,商量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杀死他,然后将他的尸体达往官府,以保住赫图阿拉之地的太平。
这些准备向他下毒手的宗族,主要还是来自他祖父觉昌安兄弟的子孙。这些子孙和他们的父辈,其实早在努尔哈赤曾祖父福满时代,就因为将世袭建州左卫都指挥使一职交给觉昌安承袭,祖父的几个兄弟就心存不满,还为此起过几场厮杀。至今,这种仇恨都没有化解掉。
现在,又见努尔哈赤为替祖父和父亲报仇,不但顺利攻下图伦城,吓跑尼堪外兰,跟随而去的人还都分到了大批物资和许多马匹,这些当初曾坚决拒绝参加努尔哈赤复仇行动的族人见了,自是分外眼红。
但是,仅仅是为此眼红倒也罢了。这时候,他们早已听说,辽东巡抚都御史李松早已请求朝廷,要重新任命觉昌安后人世袭建州左卫都指挥使一职。如今,眼见努尔哈赤在本族中的威望日盛,不用说,如此发展下去,建州左卫都指挥使的世袭职位,又将再次落到努尔哈赤这一支人的头上了。
当然,他们的担心还有很多。
他们更担心尼堪外兰会随后带了官军前来赫图阿拉报复。就像今年二月,尼堪外兰带了官军去古勒寨屠城一样。所以,他们整日胆战心惊,坐卧不宁。最后,这些远房堂兄弟一商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努尔哈赤弄死,将他的尸首献给尼堪外兰,甚至辽东巡抚。不但能保住赫图阿拉之地的平安,说不定世袭的职位还很快会落到他们谁的头上。
所以,也就在努尔哈赤从图伦城回来的第三天,他们也很快商量出一条计策,正式邀请努尔哈赤来康嘉家来喝酒,庆祝他成功攻下图伦城。
康嘉家住五里外。康嘉,又是努尔哈赤六叔祖宝实的大儿子。如今年龄虽然大了,但人却长得格外结实魁梧。努尔哈赤见了,还得喊他一声伯。
这时候,努尔哈赤其实也一直没有闲着。他一面派人去打探尼堪外兰的下落;一面也重新组织起了一支四百余人的骑兵,随时为继续追杀尼堪外兰和防备明军前来突袭做准备。
现在,这些人除了生产劳动外,每天都要集到打谷场上来操练攻城和厮杀。
此时一听宗伯康嘉有请,努尔哈赤心中自是高兴,心想:“也可借此机会,动员他们的子孙参加进来。”
于是,努尔哈赤当下答应,也只带了额亦都一人随从。
这时候,怒尔哈赤与额亦都的关系,又比攻打图伦城时更进了一步。因为在攻打图伦城时,努尔哈赤不仅看到额亦都特别勇敢,冲杀在前;在分尼堪外兰的财产时,额亦都更是分文不取,让把他那一份,分大给大家。
努尔哈赤问:“为何不取?”
额亦都则淡淡一笑道:“若是为财产而来,当初我额亦都也就不来了!”
努尔哈赤听了,越发从心里对额亦都刮目相待,处处都愿与他相伴而行。
当然,在图伦城分给额亦都的那份财产,努尔哈赤自是不让动,悄悄地给他留着。
长话短说,待来康嘉家,就见许多远房宗族兄弟早已在那里等了,见努尔哈赤到来,更是迎出很远,格外热情。努尔哈赤一见,自是格外感动,对他们也越发地不加防备起来。
因为是为努尔哈赤攻下图伦城庆贺,大家端了酒碗,自是分别来敬努尔哈赤。努尔哈赤也是为交好这些远房堂兄弟,自是来者不拒,一碗接一碗地干下。
他们敬努尔哈赤,也同时敬额亦都。额亦都本就是豪爽之人,同样也是来者不拒,一碗一碗地喝下。
就这样,喝过一阵酒,又吃过一阵肉,大家便都有了七分醉意。努尔哈赤和额亦则都有了十分醉意。
醉酒中,就见康嘉睁着一双惺松醉眼问努尔哈赤道:“攻打图伦城,追杀尼堪外兰,朝廷不怪罪?!”
此时,努尔哈赤自是不清楚,眼下明朝廷的注意力都是海西女真,根本顾不上建州女真,便同样有些醉意道:“替祖替父报仇,朝廷如何怪罪!”
康嘉:“听说朝廷将任命尼堪外兰为建州卫之主,你不担心随后他会报复你?”
努尔哈赤便果断道:“绝不能让这种出卖本族人的人渣成为建州首领!”
康嘉便知努尔哈赤追杀尼堪外兰的决心已下,不可动摇,便不再多言。
一直沉默在一旁,只顾喝酒的龙敦听到这里,却突然问道:“若尼堪外兰带朝廷官军前来,你能抵挡?”
龙敦,是努尔哈赤三伯祖索长阿的四儿子,住十里外。此人长得同样身材高大,却面目凶狠。努尔哈赤见了,还要称他一声堂叔。
但努尔哈赤并不惧怕他。见问,努尔哈赤便道:“我明日就准备去抚顺、辽阳和广宁等地走动,尽述我替祖替父报仇之意,相信官府不会派兵前来!”
龙敦听了,突然凶巴巴道:“他们若果真来了,我们这些族人岂不陪着你一起倒霉!”
努尔哈赤见龙敦如此说,便看他一眼道:“若果真那样,我努尔哈赤会与他们血拼到抵。到时你们为脱干系,可以尽管帮助官军来杀我,我努尔哈赤会毫无怨言!”
龙敦听了,突然哈哈大笑,随后又再次凶巴巴地看着努尔哈赤道:“我们不想等到朝廷的官来。我们现在就得弄死你,送给朝廷去!”
努尔哈赤一听,心中自是一惊。以为这位堂叔在说醉话,可看他与周围人的脸色,却又不象在说醉话,都仿佛瞬间变成了吃人狼的模样,努尔哈赤的心不禁一寒。
这时候,他虽喝到十成醉,动手还是没有问题。不过,面对眼前十来条壮汉,要想争脱逃走,怕也有些困难。
可随着龙敦话音未落,努尔哈赤稍一愣神间,一条带些体温的弓弦也突然套住了他的脖颈。又是瞬间勒紧。努尔哈赤见了,自是下意识伸双手去抓。但已经经晚了。
弓弦瞬间拉紧,就见他的脸也登时紫涨,舌头外吐,眼往上翻,眼见就要命丧倾刻。
这一切,来得过于突然,就连坐在努尔哈赤身旁的额亦都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这些亲族会用这种方式杀害努尔哈赤。所以,一见一条弓弦早已勒紧了努尔哈赤的脖子,心中大惊。但就在他大惊的同时,双手也同时伸进的腰间。
好在,在来之前,他见自已衣服脏了,便格外在外套了一件干净长衫,两把短刀拐在衫里,并没有被努尔哈赤的这些族人所注意。所以,见努尔哈赤命在旦夕,双手在伸进腰间的同时,就见寒光一闪,一条用蚕丝和生牛皮共同编制的柔韧弓弦,便立即从努尔哈赤脖颈两端断开,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两端接紧弓弦之人也顿时失去平衡,栽出极远。
紧接着,额亦都再不客气,手中双刀便向努尔哈赤周围的人快速捅去。
这些人也都有些身手,一见寒光闪来,自是向后快速闪去。即便如此,也有两人的手臂被剌穿,血流如注。
但此时额亦都挥刀去捅,目的也是想逼开这些人,救下努尔哈赤。见众人闪开,他便快速将双刀用嘴咬住,顺手抄起努尔哈赤,扛到肩上,然后奋力朝窗口撞去。
额亦都的这一连惯动作,自是在瞬间完成。所以,在众人听到嘭、咔两声巨响之后,额亦都也早已扛着努尔哈赤破窗而出,骑上马,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众人一见,不禁顿足,连声叫苦,同时抄起家伙,骑马就追。同时,他们心中也更加明白,一旦让他们逃脱,就等于放虎归山。努尔哈赤能带人攻下图伦城,回头来击杀他们,更是小菜一碟,手拿把攥。
所以,追起来也是格外拼命。
额亦都见努尔哈赤突然被弓弦勒紧,仍醉着十成。待被这一吓,砍断弓弦,酒已醒了七分。再从屋中破窗而出,酒已完全醒来。等飞身上马,打马如飞拼命朝住地奔跑时,大脑也完全清醒过来。此时,听到身后马蹄声响,知道一匹马驮两人,自是跑不过身后一人一骑。于是,伸手从嘴上抓过一把短刀,用力朝马的后臀剌去,一时间,那马如惊掉一般,眨眼就跑出极远。
五里路,眨眼就到。也是一直追到打谷场外,龙敦他们也才追上。可他们却再不敢往前来。因为他们知道,此时,只要额亦都一声大喊,就会立即从打谷场上冲过许多人来,且能立即将他们射成肉饼。一时间,不得不恨恨地朝回而去。
这时,努尔哈赤也完全从窒息中恢复过来。见龙敦他们已朝回去,也不禁对额亦都轻声说一句:“停下!”
额亦都了,心中一喜,知道努尔哈赤没有生命之忧,不由快速勒住马头,扛着努尔哈赤轻轻跳到地上。
此时,又听努尔哈赤有气无力道:“将我放下吧!”
额亦都便将努尔哈赤放下,想让他站在地上,努尔哈赤也想站住,可他身子一软,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然后揉了揉痛痛无比的喉咙,冲额亦都道:“今天的事,对谁也不要说,就当没有发生!”
额亦都听了,自是不解,疑惑道:“他们想要你性命,咱们还不带人过去杀了他们?”
努尔哈赤便轻轻摇了摇头道:“一会儿回去,让舒尔哈齐和雅尔哈齐陪你,带上几人,给他们送一头杀好的牛过去,就说我说了,感谢他们的盛情,让他们安心生活,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额亦都听努尔哈赤如此说,尽管大惑不解。可他清楚,努尔哈赤既然如此说,自有他的想法,便也不再说什么。
待二人回到家中,努尔哈赤便果真派舒尔哈齐和雅尔哈齐陪他,又带上几个人,送了一头杀好的牛到康嘉的寨子。
此时,龙敦他们也都在康嘉的家中正不知所措,见努尔哈赤的两个同母弟弟跟着额亦都又回来了,自是吃惊不小。见来人不多,又带来一头杀好的牛,更是不知努尔哈赤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禁一同望向额亦都。
额亦都此时也早已清楚,努尔哈赤的这些宗族因为担心努尔哈赤给他们带来灾难,才预谋杀害他。此时便冷冷一笑道:“为感谢你们刚才的盛情款待,努尔哈赤大哥特意遣我们送一头杀好的健牛给你们。努尔哈赤大哥还让传话给你们说:让你们安心生活,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康嘉龙敦等人本是凶狠之人,听了努尔哈赤这话,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舒尔哈赤不清楚事情原委,自是也不多说什么。
雅尔哈齐见了,便已知发生了什么,于是冷冷地冲他们一笑道:“你们若不安分,后悔的日子怕在后头了。”
康嘉龙敦等人听了,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头雾水,不知这个同样不喜欢说话的孩子再说些什么。
雅尔哈齐见了,心中更是一笑。
也正因为经历了这样一场突然变故。努尔哈赤与人接触,也开始处处谨慎起来。
因为接下来,要准备去抚顺、辽阳和广宁走动,又担心在走动中,一旦与官府闹僵,会被扣留,再无法走脱,于是,努尔哈赤便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自然也不是别人,正是在抚顺城南小龙沟曾经见地那位会神密武功的年轻人。
在后来的这几年,因为努尔哈赤三兄弟经常到那里交货,也很快认识了这个年轻人,知道他姓姜,名洛,也是一个很豪爽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