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气依旧带着一丝暑热的余威,只是早晚间,那风里己经开始裹挟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凉意。
破旧的棚户区,更是将这份季节的更迭无限放大。白天被太阳炙烤了一整天的破烂屋顶和泥坯墙壁,到了傍晚,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闷热。空气中混杂着汗臭、食物馊味以及劣质煤燃烧的刺鼻气味,让人喘不过气来。
秦淮茹拖着疲惫的身体,从街道糊纸盒的零活点回到了她那低矮潮湿的"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窝棚。她将手里攥得紧紧的几张毛票小心翼翼地塞进一个破旧的布包里,这是她忙活了一整天才换来的。
"妈,饿,饿……"小当和槐花两个丫头片子,正眼巴巴地瞅着她,小脸蜡黄,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
棒梗,那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穿着打着好几个补丁的旧衣裳,吊儿郎当地从外面疯跑回来,一进门就嚷嚷:"饿死了!妈,今儿吃什么?有肉吗?"
秦淮茹一肚子的火气顿时被点燃了,她瞪了棒梗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肉?你当肉是大风刮来的?你爹……你傻叔还没回来呢!等着吧!"
话音刚落,傻柱(何雨柱)便推开那扇摇摇晃晃的破门,一头扎了进来。他满身尘土,胡子拉碴,脸色比锅底还黑,一进门就把那顶破草帽往桌上一扔,闷声闷气地坐了下来。
"怎么了?又跟人吵架了?"秦淮茹一边往锅里舀水,准备煮那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粥,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别提了!"傻柱一开口,嗓子就跟拉风箱似的,"工地上那帮孙子,欺负老子老实!妈的,活儿最累,钱最少!还他妈的克扣工钱!老子早晚跟他们拼了!"
"拼?你拿什么跟人家拼?"秦淮茹冷笑一声,"就凭你那两下子?人家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你摁趴下!要我说,还是你没本事!当初要是听我的,巴结好厂领导,现在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你还有脸说!"傻柱也火了,猛地一拍桌子,"要不是为了你跟这几个拖油瓶,老子至于混成现在这样?当初在西合院,哪个不叫我一声'柱爷'?现在呢?连个屁都不是!"
"我拖累你?何雨柱,你摸着良心说说!当初是谁死乞白赖地往我们孤儿寡母跟前凑?是谁拍着胸脯说要照顾我们一辈子?现在倒嫌弃我们是拖油瓶了?"秦淮茹也不甘示弱,叉着腰跟他理论起来。
棒梗在一旁听得不耐烦,嚷嚷道:"别吵了!吵什么吵!到底有没有饭吃啊?我要吃肉!我要吃白面馒头!"
"吃吃吃!就知道吃!"秦淮茹把气撒到棒梗身上,"你当老娘是神仙,能给你变出来?有口野菜粥喝就不错了!"
小当和槐花被这争吵声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整个破屋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秦淮茹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切,听着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声,内心的烦躁和不甘如同野草般疯长。她想起雷爱国,那个曾经被他们踩在脚底下的小子,如今却住着宽敞明亮的独立小院,当着体面的工人,就连他那个病秧子妹妹雷小雨,也被养得白白胖胖,水灵灵的,跟以前简首判若两人。
凭什么?凭什么他雷爱国就能一步登天?凭什么自己就得在这臭水沟里苦苦挣扎?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秦淮茹越想越气,眼神中那股子不甘和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性的火焰喷薄而出。
第二天,秦淮茹去街道领糊纸盒的零活。棚户区的几个老娘们正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议论着什么。
"哎,你们听说了吗?上头好像要有大动作了!"一个三角眼的老太婆说得唾沫横飞。
"可不是嘛!听说要抓什么坏分子,还有那些地主老财,可能都要倒霉了!"另一个胖婆子接茬道。
"要我说啊,早就该这样了!以后啊,就该是咱们工人当家做主的时候了!"
秦淮茹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糊着纸盒,耳朵却竖得比兔子还长。她心里咯噔一下,敏锐地感觉到,这"风声"似乎不一般。
"红星轧钢厂那边,我听说也开始学习什么文件了,神神秘秘的。"有人又补充了一句。
轧钢厂?雷爱国不就在轧钢厂吗?
秦淮茹的心思一下子活泛了起来。她联想到不久前,雷爱国突然"翻身",轻而易举地就把易中海、刘海中、许大茂那些在西合院里横行霸道多年的老家伙们全都送进了大牢。这"世道",变得也太快了!
如果……如果这"运动"真的来了,那些以前有权有势的人会倒霉,那像雷爱国这样突然冒出来,靠着不知道什么"来路不明"的手段发迹的人,会不会也被当成"新生的资产阶级"或者"投机倒把分子"给揪出来呢?
这个念头一旦在秦淮茹心里扎了根,便如同雨后的春笋般疯狂地生长起来。
揣着这点心思,秦淮茹回家的路上,特意绕了个弯,往阎解放和刘光天他们常待的那个墙角走去。
果不其然,阎解放和刘光天这两个难兄难弟,正蹲在墙角抽着劣质的旱烟,唉声叹气,满脸的颓废和怨气。
"哟,解放,光天,怎么在这儿唉声叹气的?"秦淮茹假意关心地上前搭话。
阎解放一看到秦淮茹,想到他爹阎埠贵还在大牢里受苦,顿时咬牙切齿地骂道:"还不是拜那个雷爱国所赐!那个挨千刀的!心比墨都黑!把我们家害得这么惨!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他算清楚!"
刘光天也跟着抱怨:"可不是嘛!我爹也是被他害的!现在我连个正经活计都找不到,媳妇都说不上一个!走到哪儿都被人戳脊梁骨!都怪雷爱国那个小王八蛋!"
秦淮茹听着他们充满怨毒的咒骂,心中暗喜。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些人对雷爱国的仇恨越深,将来就越有可能被她利用。
"哎,两位兄弟也别太上火。"秦淮茹假惺惺地安慰道,"谁知道这世道以后会怎么变呢?说不定啊,老天爷开眼,咱们这些受苦人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从那天起,秦淮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她开始有意识地收集各种关于"运动"的小道消息,学着说一些时髦的"革命口号",比如"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砸烂旧世界,创造新世界"之类的。
她去街道的次数也更勤了,不光是为了多领点糊纸盒的活儿,更是为了跟那些所谓的"积极分子"套近乎,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受苦受难但思想进步"的劳动妇女形象。她还会有意无意地在傻柱、阎解放、刘光天等人面前,透露一些她听来的"内部消息",暗示"风向要变了","好日子就要来了"。
有时候,她甚至会偷偷拿出几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印着口号的旧报纸,躲在昏暗的油灯下,逐字逐句地"学习",还对着破镜子练习着"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表情。
她心里盘算着,如果这场"运动"真的像传闻中那样轰轰烈烈地搞起来,她一定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要给雷爱国扣上一顶大大的帽子,把他从云端狠狠地拽下来,让他也尝尝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滋味!就算不能把他彻底打垮,至少也要搅浑他那潭水,让他不得安宁!
甚至,她开始做起了美梦:如果雷爱国倒了,他那个宽敞的西合院,他那些数不清的财产,会不会被重新分配?到时候,自己是不是就能……
傻柱脑子简单,本来就对雷爱国嫉妒得发狂,如今被秦淮茹这么三言两语一忽悠,更是觉得自己的"苦日子"马上就要熬到头了,好日子就在眼前。
他开始在外面跟一些同样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吹牛,唾沫横飞地讲述自己当年在西合院里是何等的"行侠仗义",如何"打抱不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饱受"旧势力"压迫的"英雄好汉"。他还拍着胸脯跟人说,一旦"运动"来了,他傻柱第一个响应号召,也要在"运动"中"大显身手",把那些"牛鬼蛇神"全都揪出来!
他幻想着,自己也能像以前在西合院里那样,当个呼风唤雨的小头目,到时候把雷爱国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让他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求饶!他甚至开始盘算,如果雷爱国真的倒了,他那个轧钢厂正式工的名额,是不是又能空出来了?到时候,自己……
棚户区的空气依旧污浊不堪,但秦淮茹和傻柱的心,却因为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变得异常火热。
在昏暗的油灯下,秦淮茹看着睡梦中还在流口水的傻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她的眼神在摇曳的灯光中闪烁不定,充满了算计与怨毒。
"雷爱国啊雷爱国,"她在心中暗暗说道,"你的好日子,恐怕也快到头了!等着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这些愚昧无知、被嫉妒和贪婪蒙蔽了双眼的禽兽们,正兴高采烈地期盼着这场风暴的到来,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自己,也可能被这场风暴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