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一拇指一弹，药盒盖子打开。里面是两排整齐的透明塑料凹槽，其中一格空着，另一格里嵌着一粒指甲盖大小、白色的药片。
他捻起那粒药片。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水。”他伸出手，没有回头。
旁边那个哭着的女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桌上抓起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颤抖着递过去。
李道一左手捏住少女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少女己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几乎没有了吞咽反射。李道一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那粒白色药片，闪电般探入少女口中，精准地将其按在了她的舌根深处！随即，他将矿泉水瓶口凑近少女嘴唇，小股水流灌入。
他的另一只手在少女颈侧某个位置看似随意地一按。
“咕咚。”一声轻微的吞咽声响起。
药片下去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个叫玲玲的少女脸上。
她的身体还在轻微抽搐，喉咙里依旧发出令人心悸的“嗬嗬”声，但频率似乎慢了一点。
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少女卡在喉咙上的双手猛地松开，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她如同离水的鱼重新回到水里，贪婪地、大口地、剧烈地吸进一口气！
“咳！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爆发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痛苦和本能。
随着这剧烈的咳嗽，她脸上那骇人的青紫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弱的惨白，但呼吸明显顺畅了！胸口剧烈起伏着，新鲜的空气终于涌入她的肺部。
“玲玲！玲玲！”她的同伴喜极而泣，围了上去。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松口气的议论声和掌声。
“活了！活过来了！”
“我的天，吓死我了！”
“那药是什么神药？这么快？”
“这小伙子真神了！比刚才那个医生还厉害！”
欧阳自奋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剧烈咳嗽、但明显己脱离生命危险的少女，又看看蹲在少女身边、正不动声色地将那个空药盒放回帆布包夹层的李道一。他脸上火辣辣的，一种强烈的失败感和巨大的疑惑冲击着他。海姆立克法失败了，而李道一，只靠一粒不知名的药片，就扭转了生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而尖锐的“呜哇——呜哇——”声。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由远及近，刺破了夜市的喧嚣。
120急救车到了。
穿着反光背心的急救人员提着担架和急救箱，快速分开人群冲了进来。
“病人呢？什么情况？”为首的医生语速很快。
“医生！她…她刚才突然喘不上气，脸都紫了！差点…差点就…”那个女生语无伦次地描述着。
“过敏！可能是海鲜过敏！喉头水肿！”欧阳自奋这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毕竟是专业医生，立刻上前，快速而清晰地说明了观察到的情况和初步判断，“刚给她用了药，应该是肾上腺素或者皮质激素类，现在症状缓解了。”
急救医生迅速检查了少女的生命体征：呼吸急促但通畅，心率偏快，血压尚可，血氧饱和度在回升。
“急性过敏反应！高度怀疑喉头水肿！需要去医院进一步观察和处理！”急救医生做出判断，“上车！”
少女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她的同伴也跟着上了救护车。车门“哐当”一声关上，红蓝灯光闪烁，鸣笛声再次响起，急救车迅速驶离，汇入车流。
人群的注意力随着救护车远去，议论声渐渐平息，烧烤摊的喧嚣又慢慢恢复。老板擦了把冷汗，继续翻动炉子上的烤串，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夜市依旧热闹。
李道一和欧阳自奋离开了那片空地，沿着相对安静些的江边步道继续走着。江风带着水汽吹来，稍微驱散了刚才的紧张和烧烤摊的油腻气味。
欧阳自奋低着头，脚步有些沉重，双手插在口袋里。
挫败感像块石头压在心里。
“李道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有点闷，“你怎么知道…不是噎住的？又怎么知道她包里一定有药？那是什么药？”
李道一走在旁边，目光落在淮江对面远处，星星点点的高楼灯火，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最寻常的事。
“她吃的。”李道一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最简洁的语言，“花蛤，很小。不像能卡死人的东西。她的样子，不像有东西堵着，更像…喉咙自己肿起来，封住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欧阳自奋。“你冲她肚子时，她喉咙里没东西出来，脸色更差。不是异物。”
欧阳自奋回想了一下，确实如此。海姆立克冲击时，如果有异物，通常会被气流冲出来，至少会有明显的呕吐反射。但那女孩没有。
“那…药呢？”欧阳自奋追问。
“她发病前，看海鲜的眼神。”李道一继续往前走，“又怕，又想。像…馋嘴的猫看见鱼缸里的鱼。想碰，又不敢。最后，没忍住。”
“所以我猜她知道自己海鲜过敏，但最后没忍住，又觉得包里有特效药，所以，拼死吃河豚了。这女孩真是顾吃不顾命啊，这都敢吃。要不是碰上咱们俩，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哎，一条命啊，就为了那一口海鲜。”
欧阳自奋愕然。
李道一的话，说明他在散步的过程里，对周围的一切，都有察觉！
包括一个食客看食物的眼神？
“急性喉头水肿，过敏多见。”李道一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她发病时，手在抓喉咙，但…”他做了个微弱的指向动作，“…指尖，最后动了一下，朝包的方向。很弱，但方向明确。不是乱抓。”
欧阳自奋彻底愣住了。那濒死挣扎中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动作？李道一竟然捕捉到了？这观察力…简首非人！
“常过敏的人，会随身带急救药。”李道一最后总结道，“包里夹层，形状像地塞米松或者肾上腺素笔的盒子。打开发现，我猜对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翻开一本书，找到了答案。
欧阳自奋懊恼地说道：“其实，我也该看出来的！过敏啊，我作为一个西医，居然没有看出来那姑娘是过敏导致的急性喉头水肿，倒是你，一个道士，看出来来！”
“过敏导致的急性喉头水肿”，欧阳自奋自言自语，重复了几遍这个词，“真应该看出来的！”
“医学院第一堂课，老师就讲过一个悲伤但是神奇的往事。有个病人，就是死于过敏导致的急性喉头水肿，要不是老师是当事人，我绝对不敢信有这种事，这都能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