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融入合川市夜晚的人流。
方向与刚才车行的繁华主干道不同，欧阳自奋带着李道一拐进了一条相对狭窄但烟火气十足的街道。这里显然更“接地气”。
路两边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卖廉价服装的喇叭声嘶力竭地喊着“清仓甩卖”；卖手机壳、小饰品的摊位上，LED灯串闪烁着廉价而热闹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烤串的焦香、炸臭豆腐的独特“芬芳”、糖炒栗子的甜腻，还有汗味、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形成夜市特有的气息。
行人摩肩接踵，有穿着清凉的年轻情侣，有吆五喝六的兄弟伙，也有拖家带口出来纳凉的家庭。嘈杂的人声、摊主的叫卖声、劣质音响放出的网络神曲，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
欧阳自奋显然很少来这种地方，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试图在拥挤的人潮中保持一丝精英的体面。他侧过头，想找点话题。
“李大夫，刚才在百福居，白老板那样子，真够逗的。您说，这过午不食的养生法，真要推广开了，餐饮业确实得受冲击哈？”他试图轻松一点。
李道一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喧闹的街景，脚步不疾不徐。“道法自然。该吃时吃，不该吃时不吃。强求不得。”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欧阳自奋耳中。
欧阳自奋噎了一下，点点头。“也是，也是。”他觉得自己这话题找得有点蠢。
又走了几十米，街道右侧豁然开朗，出现一小片空地。空地边缘，一个规模不小的海鲜烧烤摊生意异常火爆。蓝色的塑料棚子下，十几张小矮桌几乎坐满了人。
烧烤炉子炭火正旺，穿着油腻围裙的老板双手翻飞，大把的鱿鱼、扇贝、生蚝在铁网上滋滋作响，腾起大团大团带着咸腥气的白烟。
旁边一个巨大的塑料水箱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海鱼和贝类还在缓缓游动或蠕动。
“嚯，这家人气真旺！”欧阳自奋被那热火朝天的气氛和扑鼻的香味吸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靠近路边的一张桌子旁，爆发出一阵短促而尖锐的惊叫。
“啊——！”
“玲玲！玲玲你怎么了？！”
“快！快来人啊！救命啊！”
那桌坐着几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马尾辫的少女，此刻正痛苦地蜷缩在塑料凳子上。她双手死死卡住自己的喉咙，身体剧烈地前后摇晃，脸色在烧烤摊昏黄的灯光下迅速由红转紫，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无法呼吸的恐惧。
她张大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可怕的抽气声，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桌上的烤串被她的挣扎带倒，油腻的食物和竹签散落一地。
同桌的另外两男一女彻底慌了神，一个男生吓得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另一个男生试图去拍少女的后背；那个女生则带着哭腔尖叫着“玲玲！你别吓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烧烤摊的喧嚣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那少女濒死般的抽气声。食客们纷纷站起来，惊恐地看着，议论声嗡嗡地响起。
“怎么回事？”
“噎着了吧？快！快拍背！”
“看着不像啊，脸都紫了！”
“打120！快打120啊！”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喊道。那个吓呆的男生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掏手机，手指哆嗦着解锁屏幕。
欧阳自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了过去！医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让开！我是医生！”他拨开围拢过来的人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冲到少女身边，他迅速扫了一眼症状：极度呼吸困难、无法发声、面色青紫、双手抓喉。这是典型的上呼吸道梗阻表现！
“食物窒息！海姆立克！都让开点空间！”欧阳自奋语速极快地对少女的同伴吼道，同时一把将痛苦挣扎的少女从塑料凳上拉起来，让她背对自己。
他双臂环抱住少女的上腹部，一手握拳，拳眼顶住少女肚脐上方，另一手包住拳头。动作标准，干脆利落。
“一！二！三！”
他用尽全力，猛地向上、向内快速冲击！
少女的身体被他勒得向上弹跳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但喉咙里的阻塞感似乎毫无松动，那“嗬嗬”的抽气声反而更弱了，脸色紫得吓人。
“再来！”欧阳自奋额头瞬间冒汗，眼神锐利，再次发力冲击！
“一！二！三！”
少女的身体再次被向上勒起，脚几乎离地。然而，结果依旧。没有预想中的异物喷出。她的意识似乎开始模糊，挣扎的力度减弱，身体发软，眼神涣散。
“没用？！怎么会没用？”欧阳自奋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挫败感和恐慌攫住了他。海姆立克法对这种明确的上气道梗阻通常立竿见影！他不敢停，准备进行第三轮冲击。
“别冲了。”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让欧阳自奋紧绷的动作僵住。
李道一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眼神锐利如鹰，在少女痛苦扭曲的脸、她死死抠住喉咙的双手、以及散落在地的食物残渣上快速扫过。他的目光尤其在她面前桌上那只被碰倒的、沾满油渍和酱料的碟子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只有几只很小的、几乎一口就能吞下的花蛤壳和一些烤蔬菜。
“不是噎的。”李道一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一步上前，取代了欧阳自奋的位置，蹲在了己经下滑的少女面前。他没有去碰她的喉咙，而是极其自然地伸手拿过了少女放在旁边椅子上的一个浅色帆布单肩包。
动作流畅得仿佛他早就知道该这么做。
包不大，口敞开着。李道一的手探进去，没有翻找，像是早有目标。他的手指在包内衬的夹层边缘轻轻一探，指尖便精准地夹出了一样东西——一个小小的、扁平的塑料药盒，上面没有任何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