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重伤

当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终于冲破风雪,出现在锦城卫所辕门外时,整个卫所都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将军回来了!”

“是李将军!还有伯爷!”

“天哪…好多伤员!”

早己焦急等待的徐天德带着亲兵和军医匆匆迎了出来。

一眼看到担架上贾柯那苍白如纸、气息奄奄的模样,徐天德的心猛地像是被重锤击中,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瞬间绷紧。

“快!抬进暖帐!用最好的金疮药!烧热水!快!”

徐天德的声音急切而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几步抢到担架旁,目光先是扫过贾柯左臂那被鲜血浸透的厚厚绷带,又瞥见他耳畔那道凝固的血痕,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伤势如何?”他沉声向随行的医官询问。

“回将军,伯爷左臂旧创彻底崩裂,深可见骨,失血极多!更兼寒气侵髓,脉象微弱,险象环生!必须立刻拔除寒气,稳固心脉,否则…”

医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眼神中满是忧虑。

“否则什么?没有否则!必须救活!”

徐天德忍不住低吼一声,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用最好的药!人参、鹿茸、雪莲,库房里有就给老子拿出来!不够就派人去城里买!快去!”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抬着贾柯,脚步匆匆地奔向早己准备好的、烧着旺旺炭火的暖帐。

林泰文、小六子、王五也被迅速抬走,卫所里所有能动弹的医官都被紧急集中起来,全力投入到对伤员的施救之中。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苦涩的气息。

徐天德站在暖帐外,望着漫天依旧肆虐的风雪,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李猛大步走到他身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深深的疲惫:“老徐,那股野狗至少三百骑,装备精良,悍不畏死,对地形了如指掌!绝不是普通残部!他们目标明确,就是冲着铁骨桩去的!若非贾柯和林泰文拼死挡住…后果不堪设想!”

徐天德缓缓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得如同老鹰,语气中满是笃定:“内鬼…而且级别不低。胡琏的密函被我们利用,他们立刻就知道了铁骨桩的布置和意图。这次能摸过鬼见愁,更是印证了这点!查!给老子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吃里扒外的杂碎揪出来!”

说着,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柱上,震得柱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贾柯这边…”

李猛望向暖帐,眼神中满是复杂,“他娘的,刚封了伯,立下不世之功,转眼就…这伤,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功勋是拿命搏来的。”徐天德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他做到了。铁骨桩保住了,那股野狗被打残了,短时间内不敢再觊觎。等他醒了…我会亲自为他向朝廷请功,更要为他请最好的太医调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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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锦城卫所因贾柯重伤而陷入紧张忙碌之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宁荣街东小院那扇破旧的木门,虽然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却怎么也挡不住消息的传播。

贾陈氏紧紧搂着女儿贾小妹,坐在冰冷的炕沿上。圣旨被供在屋内唯一一张破桌上,盖着那块干净的粗布,在昏暗的光线下,明黄的绫缎透着一股沉重的威严,却也映衬着屋内的寒酸。

王夫人那带着施舍与威压的“恩典”仿佛还在眼前,门外那些华贵的箱笼、锦缎、仆役的影像挥之不去。

“娘…”贾小妹怯生生地开口,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惶,“太太他们…还会来吗?”

贾陈氏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眼神却异常坚定:“不怕,小妹。咱们有圣旨,有皇上的恩典。敬老爷…会护着咱们和你哥哥的。”

她这话,既是安慰女儿,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搬出贾敬,是她当时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但贾敬那尊“泥塑木雕”是否会如她所愿?

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拒绝荣国府的“好意”,等同于打了贾母和王夫人的脸,后患无穷。

她只能祈祷儿子贾柯能平安归来,成为她们母女真正的倚仗。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议论声,是几个邻居在墙根下嚼舌根:

“…听说了吗?宁荣街西头那边可炸锅了!”

“怎么了怎么了?不是刚封了伯,荣国府巴巴地送东西来,被那寡妇挡回去了吗?”

“嗨!那都是前菜!最新的大消息!刚有快马从北边来,说是…咱们那位新封的武安伯贾将军,在边疆又立了大功!可…可也受了重伤!听说差点就…”

“什么?!重伤?我的天爷!刚封了爵就…那荣国府那边岂不是…”

“嘘!小声点!荣国府现在怕是脸都绿了!刚想借着封爵开府的风光往自己脸上贴金,结果人差点没了!这开府建牙还怎么提?老太太怕是气得不轻!”

“啧啧,这寡妇孤儿寡母的,命也够硬的…刚得了泼天富贵,转眼就…唉,福祸难料啊!”

墙外的议论声断断续续,却像一根根冰锥首首刺入贾陈氏的耳中。

她搂着贾小妹的手臂猛地收紧,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冰冷,脸色惨白如纸。

重伤…差点就…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胸口像是被巨石狠狠砸中,闷得喘不过气。

支撑她的那股“儿子封爵”的虚幻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冰冷。

“柯儿…我的柯儿…”她失神地喃喃着,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圣旨的光辉、王夫人的威压、开府的荣辱…此刻都变得无比遥远和可笑。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的儿子,在北疆苦寒之地,浑身浴血,命悬一线!

贾小妹被母亲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坏了,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娘!娘你怎么了?哥哥…哥哥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