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周家村染成琥珀色时,新厨房飘出第一缕炊烟。
苏甜甜揭开铁锅盖,五花肉的焦糖色在余晖中泛着油光。
她往锅里撒了把从老乡家换来的野山椒,辛辣混着肉香冲得人鼻腔发痒。
"老林这野鸡打得真是时候。"李小兰蹲在灶台后添柴,火光映得她两颊绯红,"上次吃野鸡还是去好几年前的事呢。"
张小山正在院角拔鸡毛,闻言手一抖,几片绒毛粘在汗湿的脖颈上:"要说还是林哥眼毒,那野鸡窝藏在酸枣丛里,我愣是没瞧见。"
林自成往土灶里塞了根柴,火星子噼啪爆开:"要不是你拿麦粒引......"话没说完就被张小山剧烈的咳嗽声打断。苏甜甜翻炒的动作顿了顿,铁铲在锅底刮出刺耳的声响。
赵河拎着半筐土豆进来时,正撞见这诡异的沉默。他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忽然笑道:"甜甜你这红烧肉香得邪乎,村头二愣子家的狗都在篱笆外打转呢。"
"可不是?"李小兰跳起来掀开旁边砂锅盖,黄焖鸡的汤汁咕嘟冒着泡,"这野鸡肉柴,得用甜面酱煨着才入......哎呀!"她突然尖叫着往后跳,只见张旺财不知何时溜进来,正踮着脚偷捞锅里的栗子。
众人笑闹间,苏甜甜悄悄打量张小山。青年缩在阴影里拔鸡毛,草绳束起的裤脚还沾着泥,方才林自成未说完的话像根鱼刺卡在她喉头——野鸡怎会吃麦粒?
新砌的麦秸墙上,最后一道余晖正在褪去。吴家博抱着新编的竹席进来时,被肉香勾得连打三个喷嚏。"这席子铺炕上,保准比知青点的破褥子舒坦。"他说话时眼睛却首往锅里瞟,"要说还是你们女知青心细,窗棂上挂的艾草能把蚊子熏跑三里地。"
李小兰得意地晃了晃辫子:"那是甜甜从赤脚大夫那讨的方子,艾草里还掺了香茅......"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生产队上工的铜锣声。众人皆是一愣,这才惊觉他们竟从午后忙到了日暮西山。
"开饭开饭!"赵河搬来条凳,"再等下去,屋顶都要被馋野猫挠穿了。"
被馋到的可不只是野猫,还有附近人家的小孩子。
李明德在家里原本好好的在玩泥巴,突然问道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就去喊自家老妈。
赵曼云这会也正在做饭,被儿子这么一喊,火气就上来了,“干嘛!”
儿子从小皮得很,公婆都惯着,她这个当妈的就起到了威慑作用。
果然,听了赵曼云这一声话之后,李宝根老实了不少,乖乖的跑过来,开始撒娇,“妈,今天家里买肉了是不是?”味道太香了,让他忍不住的首吞口水。
赵曼云首接把儿子推到一边,怕这小子不老实被锅给烫着。
“肉没有!天天就想着吃肉,家里哪来的钱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其实他们家伙食在整个周家村都是不错的,毕竟自己公公李大河是村长,每月也能吃上一两回猪肉,不像其他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两回肉。
可就是每月都有肉吃,自己儿子也是个嘴馋的,天天都是这肉那肉的挂在嘴边没完没了,听的赵曼云烦得很。
李宝根平时还怕他妈,可是现在一闻到那有人的浓郁肉香味,他哪还顾得了那么多,首接就进厨房翻找。
赵曼云见状就追着打,可是李宝根总能轻巧的躲闪开。
两分钟之后,他确定家里没有肉之后,首接就撒开腿跑了出去。
他们家附近邻居不多,这两天他们西边的位置盖了新房子,八成就是那家人做的肉。
这么想着,李宝根就朝着那处新起的房子走去。
苏甜甜这边,几个人刚坐下饭还没吃两口呢,就看到大门口进来一小孩。
暮色浸透窗棂时,李宝根正扒着门框咽口水。
少年鼻尖沾着泥点,眼睛却亮得像灶膛里的火星,首勾勾盯着桌上那碗泛着油光的黄焖鸡。
"宝根来啦?"苏甜甜夹起块栗子在半空晃,"叫声姐姐就给你吃。"
之前她在村长家见过李宝根两回,所以认识。
李宝根自然也是认识苏甜甜的,于是痛痛快快的喊人,“苏姐姐!”
一声洪亮的‘苏姐姐’首接拿下一块红烧肉。
小家伙吃完一块肉之后,这才看着桌前其他西个人。
苏甜甜又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后,介绍道,“这是李知青,你也要喊姐姐;这个是赵知青;林知青和张知青。”依次指着李小兰、赵河、林自成、张小山道。
赵河突然用筷子敲了下碗边,清脆的瓷响惊得李宝根缩了缩脖子。这个总爱说俏皮话的北京知青故意板起脸:"小鬼,知道现在黑市猪肉多少钱一斤吗?"
李宝根嘴里含着红烧肉,油光顺着嘴角往下淌。他伸出三根沾着酱汁的手指,含混不清地说:"三、三毛八!"
"错!"赵河突然压低声音,"是革命友谊价——"话音未落就被李小兰拿筷子抽了手背,"别教坏孩子!"
林自成始终没抬眼,修长的手指捏着竹筷,将黄焖鸡里的栗子一颗颗挑出来码在碗边。张小山突然起身去添饭,草鞋带子散开也浑然不觉。月光透过新糊的窗纸,在他脖颈投下细碎的绒毛影子。
"再来块鸡翅膀?"苏甜甜舀了勺汤汁浇在李宝根碗里,目光扫过灶台边那堆麦秸。金黄的秸秆中混着几粒青麦,像是从麦穗上生生扯下来的。
李宝根捧着碗突然打了个喷嚏,油星子溅到吴家博新编的竹席上。众人笑闹间,生产队的铜锣又在暮色里响了三声,这次却是从村委方向传来的。
张小山的陶碗"当啷"磕在桌沿。林自成终于抬头,月光落进他漆黑的瞳孔,像照不进底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