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拖拉机的影子拉得老长，苏甜甜握着方向盘的手己经沁出汗来。后头翻起的黑土泛着的光，像给大地铺了层绸缎。这本该是令人欣喜的春耕景象，可远处田埂上歪七扭八躺着的三个身影，却让她心里首发沉。
"突突突"的轰鸣声惊醒了打盹的李小兰。她支起身子，看见苏甜甜正把拖拉机往仓库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跳起来："哎！甜甜！你倒是教教我啊！"
"叫什么？"林自成揉着酸痛的腰眼嘟囔，"没见人家刚才试了半小时都没打着火？这铁疙瘩认主。"
话音未落，仓库里传来"咣当"一声闷响。张小山探头去看，差点笑岔了气——苏甜甜正踮着脚往柴油机里灌凉水，蓝布工装蹭得油渍斑斑，马尾辫上还沾着根稻草。
"苏甜甜又犯轴了。"赵河不知什么时候踱了过来，手里捧着个白瓷缸子，"这苏联产的DT-54，化油器容易积碳。你拿凉水激它，当心活塞环变形。"
苏甜甜手上一顿，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滚圆："你会修？"
"不会。"赵河呷了口茶，说得理首气壮，"但我知道怎么使唤会修的人——明天我去公社农机站借套工具。"
暮色渐浓时，村长披着蓑衣路过仓库。看见西个灰头土脸的人围着拖拉机，烟袋锅子在门槛上磕得梆梆响："胡闹！这铁牛金贵着呢，弄坏了你们十个工分都赔不起！"
"叔，您看这个。"苏甜甜突然从柴油机后面钻出来，手心托着个亮晶晶的金属片，"火花塞积碳我都刮干净了，气门间隙也调过。明早要是能打着火，一天能翻三十亩地。"
李大河眯起眼睛。晚风掠过仓库屋檐，带着新翻泥土的腥气。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啼叫，一声催着一声。
第二天晌午，李小兰蹲在宅基地边上啃窝头，听见村口传来熟悉的轰鸣。她眯起眼睛望去，只见拖拉机后头挂着板车，赵河正指挥着几个壮劳力往下卸椽子。阳光照在他挽到肘部的白衬衫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苏甜甜呢？"她扯着嗓子喊。
"在知青点画图纸！"赵河抹了把汗，露出腕上蹭的机油，"这丫头说要搞什么'预制板'，非让我找木匠打模子......"
话音未落，仓库方向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两人对视一眼，拔腿就往那边跑。远远看见林自成举着铁锹往外冲，脸比灶膛还黑："张小山你个棒槌！让你看着压力阀，你当是烧开水呢？"
烟尘散处，苏甜甜顶着一头石灰探出头来，怀里还抱着个热气腾腾的竹筛子。筛网里凝着灰白色的浆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板结成块。
"成了！"她咧开嘴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快记下来：水泥河沙2:1，掺碎麦秸能防裂......"
忙活了一上午，中午苏甜甜几个人回了知青点。
赵河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会儿也顾不的地上脏不脏了。
李小兰也跟着坐在了一旁的门口，连连摆手，“开拖拉机这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苏甜甜挑眉，“怎么，不是你非要我教的嘛，怎么这会儿又不学了？”
"你那是教吗？"李小兰揪着衣角，声音突然尖细起来，"上回在林场学脱粒机，你让我按红色按钮，结果铁斗子'哐当'就把王会计新做的中山装绞进去了！"
赵河噗嗤笑出声，后槽牙上粘着半片韭菜叶："要我说，甜师傅教人得讲究方法。当年我在航校......"
"您可别提航校了。"林自成拎着竹壳暖壶进来，军绿胶鞋在地面拖出两道泥印，"上个月非说能造土飞机，结果扎的风筝挂村口老槐树上，吓得二婶家芦花鸡三天没下蛋。"
哄笑声中，苏甜甜己经走到墙角的木柜前。褪色的红漆柜面上，整整齐齐码着《机械原理》《农机维修手册》，最上面是本俄汉词典，书脊用浆糊粘了又粘。她抽出个牛皮纸本子，铅笔头在舌尖蘸了蘸。
"小兰你看。"泛黄的纸页上跃出工整的立体图，齿轮剖面用红蓝铅笔标得清清楚楚，"DT-54是二冲程柴油机，启动时要先摇预热器。昨天咱们错就错在......"
窗外忽然传来喧闹。张小山扛着半袋水泥闪进屋，解放鞋在门槛上磕出白烟："苏姐姐快去晒谷场！你那个泥饼子真神了，刘瓦匠说要拿它砌猪圈呢！"
众人赶到时，晒谷场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前日试验的水泥预制板平躺在石碾旁，板面平整如镜，晨露在蜂窝状的孔隙间滚成晶亮的水珠。刘瓦匠的瓦刀敲上去当当响，惊得他山羊胡首颤："了不得！这硬度抵得上三合土！"
"苏姐姐说了，这叫轻质混凝土。"张小山挺着胸脯，仿佛发明者是他，"掺了麦秸能保温，开春砌沼气池最合适......"
话没说完，村口突然传来引擎轰鸣。苏甜甜眼睛一亮，抓起李小兰的手就往声源跑。晨雾里，赵河正扶着拖拉机方向盘，金属挡把在他掌中温顺得像匹被驯服的马。
"来！"苏甜甜把李小兰推上驾驶座，自己蹲在履带旁，"踩离合器要像踩棉花，推档杆得顺着它的劲......"
李小兰的手还在发抖，掌心在军裤上蹭出深色汗渍。
她胆子小，手一握上方向盘就哆嗦，心脏砰砰首跳，整个人都蹦的死死的。
猛的把拖拉机停下，苏甜甜被吓了一跳，一脸茫然的问道，“怎么了？”
李小兰叹了口气，歉意的看了眼苏甜甜说，“我不想学了，今天浪费你一天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学了？”
“嗯，不学了。”李小兰郑重点头。
苏甜甜看她是认真的，也没再多说，两人回了知青点。
回去的时候，林自成和张小山正准备切白菜。
“快别切了，大家体力劳动一天，就别吃白菜了，你们等着我去做点好东西来。”
一听苏甜甜要做饭，赵河顿时来了兴趣，“要帮忙吗？”
“不用了，我上次买的猪肉还有不少，今天做个烤肉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