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她们上船,热闹的船上就跟瞬间调小了音量键似的,其他人交谈时都不忘分神注意这边,毕竟这里汇集了最近京都茶余饭后八卦话题的中心人物。
好在这些日子,喻夏和凌微都习惯了走到哪被看到哪。
她自然地笑着接过:“正好愁剥虾麻烦呢,微微你太贴心了。”
亲热的语气让沈辰寒毛倒竖,他与凌夏杪新婚燕尔时,她都不曾这样柔声细气,像……像撒娇似的。
那孩子看到盘子里只剩一半的大虾,愈发不依不饶:“爹,我也要吃!”
看着沈辰骤然阴郁的脸色,沈明书一边伸出筷子,一边笑道:“皇弟好福气啊,两位弟妹感情这么好。”
面对试探,凌微语不惊人死不休。
“那你是没见我们以前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喻夏吃着虾,淡然道:“是啊,那时候是真恨不得对方死呢。”
沈明书手一抖,虾掉了,他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一旁竖起耳朵的群众也终于找到理由大大方方看过来。
沈红绫支起手肘,掩住唇角笑意,配合的问道:“那你们怎么会握手言和的?”
这话问出了除沈辰以外,在场所有男女的好奇。
世家子弟猜测沈辰御妻有术,他们的家眷妇人则觉得两人面和心不和,不过是近日突然冒出个周岑竹,一致对外罢了。
“这事啊,还得从花朝节那次说起……”凌微笑了笑,“当时我没站稳,不慎落水。慌乱间下意识就去抓身旁人,连带着把姐姐拽了下去。没曾想那水边有乱石,我磕到脑袋,立即昏了过去,连挣扎都来不及就沉底。”
“姐姐也不会凫水,却没不管我。若不是她用力拉着我,不让我沉下去,哪里等得到宫人来救。”
这不是凌微信口开河,是喻采薇真实的记忆。
众人只知花朝节后两人就形影不离,有过诸多猜测,却是第一次听当事人印证其中内情。
给的还是一个他们从没想过的答案。
生死关头不计前嫌的拯救,化敌为友。这更像是会发生在疏狂男儿身上的故事,而非争风吃醋,阴私算计的后宅妇人。
凌微余光扫过神情各异的看客,重新看向喻夏,唇角扬起真心的弧度。
“不怕让大家笑话,我那时想,即便是我的父母,也不能那样不顾自身的选择救我。”
这话说得真心,旁人也听得动情。
尤其是船上的女眷,她们能被大大方方带出来,大多是府里正妻,也曾费心与府里的侍妾偏房争宠算计。
可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对方在自己命悬一线选择搭救而不是暗害,即便不能像太子府这两位般亲如姐妹,也再不可能心安理得为难算计她们。
男人再重要,还能重要得过自身吗?
女人能理解这其中逻辑,有些男人却难以信服。
“我怎么记得,那天宫人们都说,良娣是被人推下去的?”肃亲王家的三儿子沈恒信一向爱抬杠,从旁插话道。
凌微看向他,眯起了眼睛。虽不太记得这是哪号人物,但这无端的傲慢和恶意,她记下了。
“我记得那天世子不在场吧?我都没感觉到有人推我,你竟看见了?这样笃定。”她笑容如春风拂面。
“说不准是他让人干的吧。”喻夏的嘴半点不饶人。
不少人没忍住,低声笑起来。
沈恒信讪讪,仍不服软地嚷道:“就算是你自己掉下去的,不通水性的人溺水时是会抓住东西不松手的,未必就是想要救人啊。”
“我不会凫水,却略通拳脚,还不至于惊慌之下连自己手脚都控制不了。”
喻夏头也不抬吃完最后一只虾,对着羡慕嫉妒恨看着她的小孩甜甜一笑。
“即便是讨厌的人,毕竟是一条人命。我父亲征战沙场,从小就教育我要护佑大晋子民,身为他的女儿,不想给他丢脸而己,确实不算特意相救。”
凌微:“那毕竟也是救了我。”
沈红绫瞥了一眼沈恒信,眼底微不可察闪过轻蔑之色。
“世子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理解不了太子妃的义举,也是有的。”
喻夏上升到家国大义,加上沈红绫大帽子这么一扣,沈恒信嘴巴张了又合,再反驳不出半个字来。
沈辰皱眉,打断了这场沈恒信自取其辱的闹剧。
“行了。”
沈明书也忙打圆场:“是啊!作为太子妃,弟妹能有这样的大度和觉悟,是天下万民之幸。”
喻夏迎着沈辰意味不明的目光。身体往椅背一靠,抱臂道。
“也不是大度,只要对方不跟我作对,我通常还是很好说话的。”
在这场无声对峙中,沈辰喉结动了动,身体前倾,首到喻夏闻到淡淡酒气,脸上闪过不悦,他才停下。
“怎样算作对?”
喻夏不想和醉鬼纠缠,刚想往旁边移一点,就被沈辰握住了胳膊,险些扯得她一个踉跄。
“怎样算作对?”他执着追问道。
沈辰和她说话的声音都不大,旁人听不到,却能看得到两人的纠缠。
喻夏宁愿当众吵架打架,也不想闹这种桃色笑话。
“纳妾不算,非要犯贱往我跟前凑,算!”
说完,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首接站起身来,将与她隔了一个位置的小孩拔葱似的抱起来,放到她原本的位置上。
“来,虾给你吃,自己剥吧。”
她心安理得占了小孩本来的座位,补偿似的把剩下的虾全给扒拉到他碗里。
小孩咧开嘴,张嘴想要哭,却被她寒霜利剑般的目光吓了回去,委屈地抽了抽。
“我……我不会。”
沈明书怔了怔,刚要开口说话。
喻夏抬起手,小孩脖颈一缩,像只被吓到的小乌龟缩进壳子似的。
“我教你。”
发现喻夏不是要揍他,而是从他碗里拿了只虾,小孩才松了口气。
沈明书若有所思。
喻夏一边小声讲解,一边利落地拆解掉整只虾。
“学会了吗?”
小孩眼巴巴盯着那只虾,咽了咽口水。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喻夏越过两人,把剥好的虾递给了凌微。
“没学会的话,再教你一次?”
眼看虾所剩无几,小孩紧紧抱住自己的碗,大声拒绝:“我会了,我要自己剥!”
沈明书忍俊不禁,不过看到沈辰晦暗不明的神情,他笑意收敛,微微叹了口气。
沈辰转动着手上的瓷杯,如梦初醒地收回视线。
一抬手,饮尽了杯中酒水。
此后,喻夏仗着距离够远,再没搭理过他,一靠岸,就迫不及待拉上凌微下船。
船上的男男女女看了看一脸欢欣下船的太子妃一行人,又看了看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太子,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起身。
还是沈明书看不下去,抱着孩子叫他一起下船。
“殿下,你与那位周家小姐……”他犹豫再三,低声想劝。
沈辰却首接打断他:“这事你别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