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个丧尸

梦境来得毫无逻辑,却又无比清晰。

不是血与火,不是丧尸的嘶吼。

是光。

午后慵懒的金色阳光,透过教室洁净的玻璃窗,洒在堆叠的书本上,空气里有粉笔灰和少年人汗水的味道。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裙的背影,坐在秋浔渡斜前方。乌黑的马尾辫随着她低头写字的动作,在纤细的脖颈后轻轻晃动。阳光勾勒着她耳廓柔和的线条,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她似乎遇到了难题,微微歪着头,笔尖无意识地点着练习册。

然后,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她忽然转过头来。

是春向挽。

那张记忆深处的脸庞,在午后的光晕里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

不是末世里常见的麻木或惊恐,而是带着点嗔怪、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意,清澈得像山涧的溪流。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没有声音,但秋浔渡仿佛能“听”到那熟悉的、带着点软糯的语调:

“秋浔渡,你又发呆!看什么看呀……”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闷痛骤然扩散。他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堵住。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褪色。春向挽的笑容凝固,阳光变得惨白,教室的墙壁剥落、染上暗红的污迹……他猛地惊醒。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冷月洒下一点惨淡的清辉。客厅里死寂无声。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那梦中的闷痛感依旧残留。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真实的刺痛驱散那虚幻的温暖与随之而来的、更深的空洞。

春向挽……你在哪里?是否还在这地狱的某个角落,保有那样清澈的眼神?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睁着眼,首到窗外天际泛起一丝灰白。

天亮了。秋浔渡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像关闭一扇沉重的铁门。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检查了伤口,重新包扎。背包里多了药品,分量也沉了一些。他离开这间临时的庇护所,再次踏入死寂的溪口镇街道。

没有留恋,没有多余的搜索。他目标明确地朝着镇子东边的出口走去。根据之前零星获得的信息和地图碎片,沿着这条废弃的省道向东,穿过一片丘陵地带,可能会遇到一些规模不大的幸存者据点或者资源点。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荒芜的田野和远处的山丘。省道年久失修,路面开裂,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枯黄的杂草。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体力消耗加上背包的重量,让秋浔渡的步伐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前方路边一个锈迹斑斑的标识牌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褪色的加油枪图案,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前方500米,顺风加油站”。

加油站。秋浔渡眼神微动。油料在末世是绝对的硬通货,无论是驱动车辆还是作为燃料。虽然希望渺茫,但值得一看。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握紧刀柄,放轻脚步,谨慎地靠近。加油站的主体建筑是一排平房,门窗同样破损严重。几台老式的加油机像生锈的钢铁怪兽蹲伏在雨棚下。

更让他心跳略微加速的是,在加油站后面的空地上,居然停着几辆废弃的车辆!其中一辆,是半埋在枯草堆里的……摩托车!

那是一辆老旧的、沾满泥浆和锈迹的男式跨骑摩托,款式至少是十几年前的产物。车头灯碎了,后视镜只剩一个扭曲的铁架子,轮胎干瘪。它歪倒在草丛里,像一头濒死的铁兽。

秋浔渡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车身骨架还算完整,发动机被厚重的油泥覆盖,但型号他认得——正是他早年当雇佣兵在非洲雨林里开过的那种皮实耐造的“老铁驴”!

希望之火瞬间点燃。他放下背包,抽出腰间的格斗砍刀,开始清理缠绕车身的枯藤和杂草。动作迅速而专业。他检查油箱盖,锈死了,但难不倒他。用刀柄和找到的碎石配合,几下就撬开了。一股浓烈的、刺鼻的变质汽油味冲了出来。油箱几乎是空的,只剩一点浑浊的底子。他又检查火花塞、化油器……问题很多,但核心部件似乎没有致命损坏。

“有戏……”秋浔渡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雇佣兵时期处理复杂机械故障时的专注光芒。他立刻在加油站的废墟里翻找起来。工具!他需要工具!

老天爷似乎终于吝啬地开了一点门缝,他在平房后面一个半塌的工具棚里,居然找到了一把生锈但还能用的活动扳手、一把螺丝刀,甚至还有半壶早己凝固得像沥青一样的机油。

他立刻投入了工作。拧螺丝,清理化油器,疏通油路,处理火花塞……汗水沿着他苍白的脸颊和脖颈滑落,混合着油泥,在他专注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他完全沉浸在这熟悉又陌生的机械世界里,暂时忘却了伤痛、疲惫和这该死的末世。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他刚刚用找到的破布条和凝固机油勉强处理好化油器堵塞,正试图用最后的力气给干瘪的后轮打气时——

一阵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加油站平房那扇半塌的门洞阴影里传来。

秋浔渡的动作瞬间凝固。他缓缓首起身,沾满油污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放在脚边的格斗砍刀刀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射向声音来源。

阴影里,三个身影,缓缓地、蹒跚地挪了出来。

三个丧尸。

左边的那个异常枯瘦,像一具蒙着皮的骷髅,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秋浔渡,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极度饥饿的“嗬嗬”声,涎水从干裂的嘴角滴落,枯爪般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他似乎快要控制不住扑上来的欲望。

右边的则相对“完整”一些,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夹克,脸上虽然灰败,眼神却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市侩的精明。他没有看秋浔渡,反而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被秋浔渡撬开盖子的汽油桶——里面只有一点点浑浊的底子。

而站在中间的那个,最为高大,也最为沉默。他穿着一条破旧的工装裤,的胳膊肌肉虬结,但皮肤同样呈现死灰色。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只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角划到下巴。他的目光像冰冷的石头,先是扫过秋浔渡,又扫过他身后那辆破摩托,最后落在他手臂上包扎的、渗出点点鲜红的布条上。

穿夹克的丧尸舔了舔同样干裂发紫的嘴唇,喉咙里挤出嘶哑、怪异,但异常清晰的人语,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人……汽油…没用……”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向秋浔渡手臂上渗血的位置,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罐头……换……血……一点点……50毫升……就行……”